那时候邢明源跟蓝敏茹的关系很好很好,看得出来是那种有着合适距离的朋友,但不管什么决定,邢明源一定是第一个表达拥护的。
舒檀曾有过很不合时宜的疑惑,偷偷问师姐是不是和邢师兄在一起,结果蓝敏茹拉出藏在衣领里的项链,晃着一枚戒指吊坠大笑着告诉她:“可是我已经结婚了呀。”
她说她的丈夫是个常年远航的军人 ,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们彼此相爱,受到了双方家人的一致认同和祝福,所以在她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领了证。
至于邢明源是不是喜欢她,她没有正面回应,舒檀也识趣地没有再问。
后来邢师兄有了女朋友,是他的同班同学,舒檀也认得那位师姐,长相清秀,专业成绩也很好,而且他们看着彼此的时候,眼睛里都有点点的光芒。
舒檀在本科向研究生转段之前先要完成实习,轮科安排中就有呼吸内科,当时蓝敏茹已经博士毕业,在科室负责科研工作,结了婚,生了孩子。
邢师兄跟她成了同事,那一年刚买了房,准备结婚。
舒檀顺理成章的被教秘分派给蓝敏茹,意外发现这位师姐的另一面,对于工作极端负责。
在她手下,舒檀绝对不能迟到早退,她也并不认为实习生就理所当然的可以比住院医做得差,所以会在早会时让舒檀读交班记录,应对主任的提问,也会让舒檀独自去收管新来的病人,让她下医嘱,让她管床,让她在教学查房时汇报病史、现场体格检查,在有她在场的情况下独立给患者做胸穿,甚至让她在全科室医生面前主持病例讨论。
遇到问题,舒檀回答不上来,她也不生气,只温温柔柔的跟她说:“你回去查一查相关文献,明天我再来提问你。”
在她手下的一个月,舒檀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无比辛苦,整个人瘦好大一圈,但也迅速成长起来,开始有了可以独当一面的沉稳。
后来轮到别的科室,其他老师夸她:“舒檀看起来不像实习的,做事老练得像住院医。”
又问她轮过哪些科室,得知蓝敏茹带过她,就总会一脸恍然大悟又理所应当的样子,“难怪,她带过的学生个个都这样。”
舒檀选研究生导师,是她帮着牵线搭桥介绍了史今教授,直言道:“你有天分,我当然想要你做我师妹。”
后来舒檀顺利念完研究生,又继续攻读博士,成了实验室的大师姐,蓝敏茹又离开临床,转到教学岗位。
人生中第一篇有署名的论文,第一作者是蓝敏茹,舒檀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榜样和目标,要做到像她一样,专业能力很好很好,可以上临床也可以搞科研,可以看病人也可以带学生,才不枉她们相交一场。
蓝敏茹就像一颗星星,她不由自主地想模仿,可是有一天,蓝敏茹告诉她:“你是你,我是我,你不必成为我,你应该成为独一无二的舒檀。”
所以舒檀永远不可能温温柔柔,也zwn j;不喜欢穿裙子绑麻花辫,很多东西她都不会,她还有点孩子气,但她知道,她是独一无二的。
她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位堪称人生导师的星星竟然有可能坠落。
办公室里,蓝敏茹刚签完几张沟通单,有常规的知情同意,还有一张穿刺活检的单子,陪同她过来的是她母亲。
“你怎么不告诉我呀?”她包着眼泪,抓着蓝敏茹的手,委屈得只想哭,“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学得不好,所以才不找我?”
蓝妈妈不太放心女儿,觉得她隐瞒了自己真实的病情,拉着邢明源各种询问。
蓝敏茹看一眼他们,再回头看着舒檀,笑眯眯地道:“我要是说是,你是不是要哭出来啦?”
舒檀噘噘嘴,大有马上哭给你看的意思,蓝敏茹忙又安抚道:“当然不是,主要是还没最终确诊,加上我问老邢的时候他刚好有空床嘛,反正就在这个科,谁管不是一样管。”
话是这样讲没错,但舒檀自己心里也明白,自己擅长的病种不在这上头,所以师姐不会想到要找她。
“别担心,我没事的,不吸烟的女性患者大多数都是腺癌,这个类型的可用的治疗方法多一点,放化疗、手术,还有靶向药。”蓝敏茹摸摸她的头,继续道,“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等病理出来就知道了。”
尽管如此,舒檀还是很担心,“万一要是......”
“不会的,我运气一直都那么好。”蓝敏茹笑着摇摇头,又说,“你好好上班,每天有空过来跟我说说话就行啦。”
舒檀连忙点头应好。
蓝敏茹没有在办公室坐多久,很快就回病房休息去了,舒檀亲自送她回病房,是靠后的一间单人病房,很安静,不会像住多人间那样被隔壁吵得睡不着。
回来之后舒檀一直闷闷不乐,白天病人照收,一应工作做得井井有条,只是不怎么说话,平时她总爱说爱笑,现在安静下来,小林他们就有些不敢说话,连走路都下意识的放轻脚步。
邢明源知道她心里难受,见她闷闷不乐,想安慰又不知从哪里说起好,于是只能叹叹气,给几个年轻人点个下午茶安抚一下,让他们多包涵包涵。
蓝敏茹住院的事在呼吸科内掀起轩然大波,引来所有人同情唏嘘,舒檀的心情越发沉重。
厉宁述白天回百草堂去看诊,下午吃了饭才回来,见老黑有点想出去,虽然已经有点晚了,但他还是决定带着它们下楼。
意外在楼下的树边看到蹲在地上发呆的舒檀,也不知道怎么了。
“舒医生。”他走到她身边,笑问道,“看蚂蚁搬家么?”
舒檀闻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哭花了的脸来看着他,将他看得一愣。
“......哭了?为什么哭?谁欺负 你了?”厉宁述没见过她哭,一时间被震住,有些慌了手脚,忙蹲下来,想拍拍她的背,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太合适,顿了顿,又缩回去。
然后就这样看着舒檀,不知道该不该起来。
“我......”舒檀望着他,撇撇嘴,哽咽了一下,“我师姐、生病了......我难过......”
厉宁述一愣,“生病了?很严重么?”
“......说是肺癌。”她眨眨眼睛,声音哽咽着继续说,“今天邢哥突然回办公室,说要收个病人,我才知道......师姐也没有告诉我......”
“我就是很难过,我帮不上她。”她说到这里,抬起手背擦了一下脸。
借着路灯光能看到她手背上一片水光,厉宁述叹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只好沉默。
但舒檀已经在絮絮叨叨着说开了,“你可能不认得我师姐,我师姐以前......”
说起的全都是蓝敏茹对她的好,越讲越觉得难受,但又停不下来。
他觉得自己的胸腔里像是有什么在堵着,让她觉得难受,又无力摆脱,势必要说发泄出来才能舒服。
遇到厉宁述,对着一个她还算是信得过的人倾诉,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可厉宁述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说的这个人,他好像也认识......
“舒医生,你说的这位师姐,是不是......”他顿了顿,面上出现一抹犹豫的神色,“叫蓝敏茹?”
舒檀还没说完的话顿时停下来,啊了声,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也认识我师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