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鸦雀无声,只听到田夫人长篇大论的教导吴侧妃:“今儿又是大公主大婚的喜日子,侧妃娘娘赶着来伺候,可见是有孝心的,只是今儿宾客最多,又都是身份尊贵的夫人小姐,侧妃娘娘自然也该照着规矩来伺候,不该进这里来,你便在后头提调服侍,难道公主太子就看不到你的孝心了么?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恭谨才是,且这样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怕不晦气么?”
吴侧妃简直连哭都不敢哭了,只恨不得地下有条缝儿叫她钻下去,当着这样多王妃公主的面儿,她连反驳都不敢,更不敢跳脚骂老虔婆了,一屋子的贵妇人竟没一个人替她打个圆场。
倒是三公主走过来,笑道:“姐姐出门儿拿的东西是搁在那边屋子里么,娘娘快跟我去点点数儿。”
才算是替她解了围,把她拉了出去。
到了后头院子,没什么人了,吴侧妃才哭出声儿来:“我有什么错儿,就这样给我没脸,本来也是太子爷吩咐我来伺候公主的……”
三公主忙拿手绢子给她擦眼泪:“快别哭了,这会子人来人往的,叫人看见,又有闲话,到底是姐姐的好日子,便是委屈,也得忍着才好,待今儿事完了,回头再打人骂人都使得。”
吴侧妃知道是这个道理,也只得死死忍住。
三公主又劝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横竖你再不进那边去就罢了,其实这些人只死拿着规矩说事儿,如今东宫没太子妃,事情都在你手里管着,你若是不出来,又说你拿大,横竖都是她们的理,到底是太子爷的亲妹妹,断没有东宫女眷不出头的道理,吴姐姐说可是?”
吴侧妃木着脸,好一会儿才咬牙说:“无非……就是因我是侧妃罢了……”
身份的鸿沟如此难以逾越,今日她结结实实被上了一课。
三公主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拿吴姐姐当亲姐姐待,如今真心为吴姐姐着想,才劝这一句话。论理这话原不是我该说的。吴姐姐如今这个局面,其实也不难,正应趁着太子妃还没进宫,太子又宠爱,抢先生下长子,才是计较。占不了嫡,占个长字,今后除了太子妃,谁还能越得过你去?吴姐姐也是家学渊源的,知道我朝也有三位皇贵妃正位中宫,可这三位皇贵妃都是因儿子被立为太子,才能到那地步的呢。”
吴侧妃不由的就道:“好妹妹!可见你是真心对我好了,你这话这样为我着想,我要是还不明白,我还是个人吗?可宫中规矩紧,尚寝局进药也不是儿戏,我就是有那心,也没有那命啊。”
三公主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来:“这世上的事哪有一定的呢,既有避子的药,那自然也就有生子的药,端看……”
话还没说完,一个管事嬷嬷就急急的找了过来:“娘娘在这里呢,太子爷立等娘娘开了库房拿东西呢。”
三公主的话就不好再说了,吴侧妃急的了不得,忙说:“这会子人多,也忙,回头我闲了,再找你说话儿。”
三公主见她已入彀,知道越发要端着,便笑着轻轻拍拍她的手:“不用急,咱们慢慢来。”
便自己进去了。
看着三公主袅袅婷婷的背影,吴侧妃露出一个意义难明的笑容来,跟着那管事嬷嬷走了。
☆、第89章 青梅竹马
八十九
合卺礼在驸马家举行,宫里开宴后,命妇等送亲,銮仪卫在前引导,禁卫护卫,公主銮驾后跟着数十大轿,浩浩荡荡往驸马府而去。
大公主的驸马姓何,在帝都并不是能叫人瞩目的豪门氏族,驸马的爹是世袭一等奉国将军何甚,当年的勤谨伯降等袭的爵,如今只是个从二品的爵位。
而驸马何长彦,为何甚的嫡长子,当日勤谨伯还在世,照着勋贵人家的惯例,落地就求了恩旨,封了侍卫,也算是个体面差使。
这一回大公主偏选中了何长彦,太子其实无可不可,说只要妹子愿意,赶紧着把他家这山大王嫁出去就成了,皇上却是不大愿意,觉着自己的嫡长女嫁入这家,爵位太低,不大体面。
不过大公主向来有说服她爹的法子,拉着她爹说:“父皇您说啥低嫁嘛,我嫁给谁不是低嫁呢?难道还有人能比父皇还强?横竖都是低嫁,无非就是低一点和低两点罢了,也碍不着什么,再说了,您这样疼我,今后我生个儿子,您给他封个高点儿的爵位,他比他爹还强,哎哟,从小儿就不挨打!”
真是说的皇帝啼笑皆非,这个闺女就是这点儿古怪,他老人家其实也不是那么在乎,横竖不管闺女嫁到哪家,都是君,若是自己能行,公爵王爵都不怕,若是自己不行,就是平头百姓家也过不好。
其实真正要紧的是萧弘澄的意思,他就这一个妹子,嫡出公主身份,嫁到这样的人家,既无体面,又无助力,他会怎么想?皇帝还有些拿不准。
他这个儿子可不是易与之辈。
萧弘澄倒是无所谓,他跟妹子说:“你只管选你喜欢的,免得今后埋怨我,体面不体面并不要紧,横竖走出去丢脸的又不是我!”
“呸!”大公主言简意赅。
是以还是顺利赐婚何长彦了。
对何家来说,长子能尚大盛朝这一代第一尊贵的公主,实在是再想不到的荣耀,简直就如同天上落下个金凤凰,别说何甚,连同何甚的兄弟姐妹,何氏整个世族,都开了祠堂上告祖宗,一家子烧香拜佛,别说七姑八大姨了,就是丫鬟小厮走出去,也觉得比常来往的人家能高上一个头。
何家也是多年氏族,家中亲眷极多,何长彦祖父勤谨伯已经没了,但伯爵夫人还在,是以并没有分家,兄弟共七房,如今何长彦一辈都已经逐渐长大,在开始说亲事了。
何长彦生母八年前逝世,父亲何甚因与其妾侍林婉娘恩爱,并没有续弦,林婉娘是何长彦生母的庶妹,是何长彦的亲姨母,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又接手抚养何长彦长大,待他如亲子,家中倒也算是和睦。
周宝璐是坐到了驸马家中喝茶的时候,才听到小樱这个耳报神跟她八卦这些的,真是咋舌,这一家可够热闹的。
父亲一往情深,一个做妾的得宠的亲姨母,家里七房一起过活,还有一个据说很厉害的老祖宗。
小樱说:“哪里才只这样啊,这位老祖宗,别说收拾姨娘了,就是庶女都逼死了两个,我听人说,这是第一等的只顾自己出了气,压根儿不顾大局的。以前驸马爷有个庶出的小姑母,生的绝色,有一回在外头做客的时候,跟当时淮扬总督邓家的小公子走了个对脸儿,那位小公子就看对了眼,死活非要娶了她回来,听说闹的颇为厉害,总督夫人才勉强答应,按理说,这对勤谨伯家那可是盼都盼不来的好事儿,偏生这位伯夫人,一则是跟那姑娘的亲姨娘有气,二则大约是想要把自己嫡出的闺女嫁到那家,便什么都不顾,说这位姑娘在外头勾搭男人,贞节已失,要送去家庙。那位姑娘也是气性大,哭了一晚上,天亮了竟吊死在了伯夫人上房院子门口,丫鬟的尖叫整个府都听得见。颇闹了一场,最后,闹的那位淮扬总督被调了职,娇养的小公子被流放三年,邓家把何家恨的出了血似的,这些年来,没少给他们家上眼药呢。”
小樱是个顺风耳,这才到驸马家坐了一个小时都不到,就连这种陈年八卦都给打听出来了,倒是好手段,不止周宝璐听了,连王锦绣泰昌县主等人也都听了一耳朵,个个都听得怔住了。
这等不顾大局,不管夫家死活,只顾自己出气的伯夫人倒也罕见。
若说她是为着自己的姑娘,这人家求娶又不是看上了你家的门第,失宠衰败的勤谨伯府,如何与淮扬总督相提并论,人家是开衙建府的封疆大吏,手握江南富庶之地的大权,眼角都不爱瞄你,人家明明要的是那个人而已。
周宝璐和王锦绣对望一眼,都不予置评,只有泰昌县主说道:“要说这位姑娘,也的确立身不谨,竟有外男指名道姓上门求娶,嫡母疑惑,也是有的。”
王锦绣嗤的一声笑,一脸嘲弄的看向周宝璐,挤眉弄眼,简直是明晃晃的取笑她:外男都进闺房了呢!
泰昌县主听王锦绣这样一声笑,便不悦的道:“王小姐觉得我说的不对?”
王锦绣可不是周宝璐那样好脾气,愿意息事宁人的,王家的大小姐,随时在帝都横着走的人物,就算是未来的嫂子又如何?
她听泰昌县主兴师问罪,便笑道:“前儿竟然有贼人装了下人要抬了泰昌县主去,泰昌县主做了什么,也的确叫人疑惑。”
周宝璐自然是清楚王锦绣的秉性的,口角最是厉害,便是周宝璐平日里也不轻易招惹,此时泰昌县主不知死活,居然张口就惹她,顿时被她噎的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简直是一定的!
周宝璐见形势不好,连忙拉一拉王锦绣,笑道:“这里坐的久了,闷的慌,陪我到外头走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