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暴雨依旧，雷声却已止歇。
他们三人看着那昏迷的少女，对龙族来说她身穿古怪的衣服，但对清雨来说那是如此熟悉。少女的全身都溼透了。在冰冷的雨水中，她嚶嚀了声，睫毛几个颤动，缓缓地睁开了眼。
一睁开眼，她看了看四周，满脸的懵懂困惑。按着隐隐生痛的太阳穴，她挣扎地爬起身，一个不慎，尖锐的礁石划伤了她的手掌，鲜血汩汩流出，她痛得倒抽了口气，紧压着伤口。
她太虚弱了，重心不稳，整个人倒向了克利斯所在的位置，手上的血不小心抹在了克利斯的袍子上。
伊格尼斯的表情古怪极了，清雨的脸色也不好看。
这下好了，连契约的鲜血也有了。
伊格尼斯有点不爽，如果这真的又是一名圣女，为什么又是找上克利斯？
在龙神的眼里他真的比不上克利斯？
他心里不平衡了，转向看清雨的眼神也不善了起来。
觉得自己莫名扫了颱风尾的清雨很委屈，巴巴地看着克利斯，还有他身上沾上血跡的那一块污痕，像是想拿剪刀把那一块给剪掉扔海里一样。
面对伊格尼斯不爽的目光、清雨可怜兮兮的视线，克利斯低头看了眼被染上的鲜血，打了个响指，海水卷了起来替他把那块血污给洗掉了。
契约？
别闹了，清雨可是喷给他好大一口血，这只是一块脏东西而已。
在克利斯眼中圣女只有一个，其他人他并不在意。他淡淡地开口，神情也是一派淡漠。「你是谁？人类？叫什么名字？」
克利斯金色的眸子倒映着少女的身影。
「我、我是绘颖。」少女在接触到克利斯的视线时心跳快了好几拍，她羞赧地收回了视线，眼神到处乱飘，很快碰到了清雨，她神色显露出一丝吃惊，随即涌上的是喜悦。「清雨！」她的喜悦是由衷的，人也挣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像是与久未见面的朋友重逢一般，眼泪从她柔软的眼睛中落了出来。「你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绘颖。」清雨巴巴地回了句。
「对不起！我那时候不是故意的，真的！」绘颖泪眼婆娑地看着清雨。「我只是想吓吓你，我不知道会这个样子，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我一直懺悔着，还回去找你好几次，但怎么样也找不到，对不起！」她摀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清雨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打她一巴掌吗？痛骂她杀人是要偿命的吗？
可是真的看到兇手，而自己也不是真的死了，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她只能退了一步，用臭臭的脸色和距离来表达自己的不悦和厌恶。
克利斯和伊格尼斯都察觉到了清雨对这个人类女孩的不满，他们交换了个视线。
很显然，圣女认识这个人类女孩。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手环胸，伊格尼斯问，他伸手顺了一下艳红短发，拨开头发上落下来的雨水。
绘颖略为畏惧地打量着伊格尼斯和克利斯，彷彿不明白这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是哪冒出来的，很快她将视线又转回了唯一熟悉的清雨。「我、我做错了事，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祈求你的原谅。」她吸了吸鼻子。「但我是真心悔过，罪恶感日日夜夜折磨我，我真的受不了了。」她眨着眼眨掉了泪水。「所以我回到那个地方找你，希望可以得到一点你的消息。」
清雨的眉头像打死结那样纠结得要命。
她实在很想叫绘颖闭嘴，人都死了，还穿越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但她还是没开口反呛，等着绘颖能说出什么来，现在最重要的是为什么绘颖也来了。
「我回到那个地方找你，向老天祈祷希望你没事，甚至愿意付出我的生命交换你回来，我是真的知道我错了。」绘颖抹去眼泪，双眼因为哭泣而泛红，眼尾一点粉色，像是樱花瓣一般。「然后有个声音问我真的愿意这么做吗？我一开始吓坏了，可是我实在太自责太难过，我回答他我愿意，他告诉我他会把我送到你身边来，让我赎罪，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之后就是现在了！」绘颖看着清雨，她哭红的眼睛无比诚恳。
她的话让双龙惊疑不已，就连清雨也忍不住瞪大了眼。
「你说什么？」清雨忍不住拔高了嗓音。
绘颖显得手足无措。「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她再次环顾四周，一大片海，他们正在海的正中央，这个认知让她因寒冷而发白的脸有转青的趋势。「清雨，你、你住这里吗？」她比了比脚下礁石、螺类和海藻交杂的地面。「是吗？」
清雨深深、深深吸了口气，冷静一下被绘颖一番话衝击得乱七八糟的脑袋。
克利斯看了眼清雨，他万事以清雨为先，但现在事态不一样了，他不能因为清雨对这叫绘颖的女人不满就把绘颖踹下海，这女人很可能是第二位圣女。
又或者说，圣女候补者。
他金色的眼瞇了起来，瞥了眼伊格尼斯，对方的视线也同样深沉。
就在双龙想继续盘问好得到更多线索来判断真偽时，海面掀起了不寻常的波动，他们转过目光，只见波涛汹涌的浪潮下有一大群生物以极快的速度往他们而来。
「是飞鱼族！」伊格尼斯嘖了声。「居然追来了！」他咬牙切齿。「好了，先别讲那些，上路了！真是烦死了。」
远远地，他们已经能听见飞鱼族的怒吼声。
绘颖一脸茫然，她看着清雨。
清雨咬紧牙根，她超想很有魄力地说我一定能干好圣女的工作，这女的就扔在这送给飞鱼族算了，但她不行。
不管绘颖之前对她做了多么可恶的事情，招惹飞鱼族的是她和克利斯，基于道义她就不能把绘颖扔在这。
她再度深吸了口气。「我没空跟你解释。」她冷冷地撇下这句话，身旁的克利斯已经恢復巨龙姿态。
狂风扫过脸颊，看着那庞大的龙身和怒展的蝠翼，绘颖瞪大眼，人都傻了。
「你还待在那干嘛？过来！」伊格尼斯不耐烦地命令着。
绘颖看了看清雨，见对方熟练地爬上了龙背，唯恐被留下，她手忙脚乱地跑向了伊格尼斯，笨拙地爬上了龙背。
清雨看着在火红龙背上的绘颖，心里像针在刺一样，又恨又无可奈何，气得她牙痒痒。
诅咒龙神的祖宗十八代！
气死了！
再度升回高空，雨势依旧，天地间好像只剩下风和雨的声响。清雨趴在克利斯背上，身上套着防水的斗篷，她气得狂抠克利斯的鳞片。
「那女人对你做了什么？」克利斯问。
「她杀了我。」清雨咬牙切齿地说。「把我从山上推了下去。」她重重吐了口气，瞪着绘颖的眼神像是想把她也推下山一样。「非常、非常可恶的人！」她们俩一直处不好，绘颖即使是生长在孤儿院，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能长成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对比下她就像婢女。
可是她又不是真的绘颖的婢女，她们间有很多很多的衝突，她觉得绘颖就是个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双面人，她不知道吃过多少绘颖的暗亏，但她以为这只是个性不合，却没想到有一天会死在绘颖的手上！
太可恶了！
克利斯眉头皱了一下。
清雨没注意到克利斯的沉默，她满肚子的不满极欲发洩。「你觉得这是真的吗？我说龙神让她来协助我的事情。」说到这里她的怒意忽然减退了，如果这真是龙神的旨意，那是不是说明龙神真的对她不满？
不然为什么挑了一个死敌过来？
这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来拖后腿？
会先内鬨吧？
清雨长吐了口气，吐出胸口的浊气。
「不知道。」克利斯答道。「你不用放在心上，对我来说圣女只有你一个。」说着，他灿金的目光瞥了眼伊格尼斯。「如果她真的是圣女那也没有不好。」
清雨心紧了一下。
「那就把她送给伊格尼斯，省得他烦人。」
清雨忍不住笑了起来，满肚子的烦闷消散了些。她趴在克利斯身上，拍拍他的脖子。「绘颖肯定是伊格尼斯最讨厌的那种女孩。」伊格尼斯这么直来直往又脾气火爆的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绘颖这种棉里藏针的人！
「那真是天作之合，龙神的恩典。」克利斯轻笑着说，看清雨稍稍打起精神不再鑽牛角尖，他心里也舒坦了点。
他对绘颖的存在还是抱持怀疑态度的，这种事从未有过，如果承认了绘颖确实是龙神派来的，那么龙神是承认了自己的失策吗？承认清雨是错误的选择？
不，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又要怎么解释那个人类到这里来的事？
克利斯对绘颖的存在是提防的，他不认为龙神会犯错，也不认为清雨失职，只是他无法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看着那在伊格尼斯背上瑟瑟发抖的女孩，他压下内心的困惑决定先观察看看再说。
飞行持续着，他们甩开了飞鱼族，也甩开了头顶上的乌云，曙光露了出来，但缓解不了飞行与被冰冷强风吹刮的痛苦。
清雨还好些，她多少能适应这样餐风露宿的生活，但绘颖不行，她的腿因长时间的用力而抽筋了，她才正要求饶拜託伊格尼斯让她休息一下，就在此时，几个强大的魔力波动包围住了他们。
伊格尼斯和克利斯停下了飞行，他们戒备地瞪着四周。只见紫黑色的魔法阵凭空出现，无数低阶龙从魔法阵中飞了出来，牠们身上驮着为数眾多的夜精灵。
巨龙的脸色沉了下去，伊格尼斯率先发难。「什么时候龙族变成了卑鄙夜精灵的坐骑了？」他冷声嘲讽着，心里疑惑为什么这些低阶龙会和夜精灵走在一起。
龙族和夜精灵是死敌这件事全天下都知道，阵营划分得非常清楚，但为什么？
叛变？
理由呢？身为龙却去投靠夜精灵？为了什么？
伊格尼斯不解，克利斯却知道，低阶龙已经绑架过清雨一回了，看来这次是铁了心要和夜精灵联盟除掉高阶巨龙。
想取而代之？
他瞇起了眼。
清雨看着眼前阵仗，之前克利斯死去的阴影随即涌上，她握紧了手全身都绷了起来，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她能强一点，能够不再是一个负担就好了。
克利斯彷彿洞悉了她心里所想，轻声说。「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他对清雨说道。「那是辱没我！」
清雨心轻轻跳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样高傲的克利斯让她有些心绪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