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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院子树木参天,累起一层一层的架子上养着盆栽草木,大大小小都有。

简觅夏以前的画室氛围也这么松散,虽是爬满爬山虎的红砖墙,南方风情的绿意盎然。他们画石膏或静物,也是屋子里放一个矮桌台,打一两束光,学生围绕着坐,边画边闲聊。

他们不是临届艺考生,都被视为爱好者。老师一般不会巡查,等时间差不多了再过来看。

画室的要求和之前差不多,用施耐德铅笔,和一种像橡皮泥的可塑橡皮。画素描的铅笔或炭笔只能用美工刀削,要削得尖长、足够用一阵,且不易折断。简觅夏提前准备好了铅笔,各种型号都有。

画室老师询问了简觅夏学过的内容,想看她的程度,便让她试着画静物素描。今天的静物有玻璃酒瓶、木盘和一盘苹果、橘子、葡萄串。地下铺暗绿布。灯光从右上方打过来,一层一层阴影投下来,不简单。

简觅夏画得有点慢,她想耐心一点,把线条打细腻些,让明暗变化更丰富。

画画时人容易沉浸,等胳膊泛酸了,她停下来。

只听旁人刷刷铅笔划纸,一看才发现,几样东西都画上了,但线条粗糙、狂躁。

该深的深不下去,要亮的便亮不起来,玻璃瓶反光、葡萄光下的透亮统统没有。基础练习除了造型,讲究一个灰度明暗的分寸。路温纶压根儿就没这个概念似的。

看得出是画一段时间的,基本功都有。他是不想画。

“你学多久了?”简觅夏问。

“上学期,应该是暑假。”

“以为你学很早。”

“小时候学着玩儿不算啊。”

“老师不会按程度分班吗?”

路温纶顿笔,“你想说什么。”

“没有,就是,”简觅夏“是”不出个所以然,作罢。

已经有同学主动拿画儿去给老师看了,简觅夏用橡皮擦去手掌侧不小心按出来的铅印,说:“我去给老师看看。”

路温纶取下画,也去。

简觅夏觉得这哥挺不容辩驳的,便没劝他再画一画。

外边一间屋摆着钢琴,好玩的小孩弹了几个音符。老教授端壶搪瓷茶杯在旁边看着,让更贴近时下艺考审美的青年老师帮学生改画。

路温纶走过去,他笑呵呵问:“跟小襄儿吵架了?”

“您真是。”路温纶想说哪壶不开提哪壶。

“学生逃课,您就让人这么走了。”

老教授喝了口茶:“‘无可寄托者,用心燥也。’语文课学过吧?”

简觅夏排到辅导老师跟前,用心看老师改画。她的程度在老师们预想之外,但也有些偏差了的坏习惯,像基础排线

老师叮嘱说,及时改过来就是了,还有时间。然后拿了两本历年考卷画册,让简觅夏买来多临摹。

同学们都站旁边,听老师挨个点评,多学点东西。简觅夏也一样,到旁边等老师评路温纶的画。

老教授拦住了,说:“你下周交两张临摹来。”

看来这次画太糟糕了,“用心燥也”说的就是他。

这么多人看着,路温纶没再揶揄,拿着画回座位,收拾东西。

简觅夏跟过去,说:“你走了吗?”

“不走做什么。”

“那我……”

“你找不到路啊。”

简觅夏抿唇,“我会看路。不会看也知道问。”

路温纶觉得这话像嘲讽他,又说不具体。他跨上邮差包,说:“走吧。”

“啊?”

“先送你回去。”

两个人上了车,路温纶捧着手机玩。简觅夏说:“我知道路了,下次不用接送,太麻烦了……”

路温纶蹙眉,“你别这么假惺惺行不行。”

简觅夏耳朵一下红了,有点生气,“我没……”

“我最烦人扭扭捏捏。”

简觅夏不觉得她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可是经路温纶一嘲讽,就有种做错被逮到的无措,同时感到委屈。

那些漂亮、大方、特别之类的词,简觅夏不知道听过多少,可都是硬糖最外边那一层,经人轻轻一捻就碎了。

父母对简觅夏总是有要求,达不到要求会有惩罚,达到了要求会变更苛刻,简觅夏很难得到一句肯定,在这样的“行为训练”下,简觅夏就像努力得到香蕉奖励的动物园的猴子。在别人看来或许很滑稽,但“不出错的规矩”已然成为她的习惯。

礼貌也好,装乖也好,隐藏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迎合他人的话语也好。本来不完全是一种病症,可家中滑铁卢式变故,来到陌生环境、寄人篱下,不安全感的火苗猛然点着了。她害怕听到任何“你不够好”的表达,尽管对方没有这么想。

棱角是无畏者的特权,简觅夏曾经有过,一摔就摔醒了。路温纶这样真正走哪都有人捧着的二世祖是不会明白的。

路温纶和朋友约好去上网,先在路边下车了,他让司机送简觅夏回家。

简觅夏说“不用了”,下车。

“我好心还……”

也不听路温纶说话,简觅夏快步往前边走。

简觅夏没来过这条街,不知道公交车要怎么转才能回家。本以为自己不怯于向陌生人问路,可听见周围的京片子,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一下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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