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歌摆了摆手,他觉得家主风和根本不该有这样的疑虑。他道:“这术法既然被纳在七十二地煞当中,就可见这术法虽然不那么正派,却也是当用之技。而术法的正邪,从来不是术法本身能完全决定的,还决定于施术者的用心如何。
“就譬如三长老的父亲,他用这魇祷之术,是为了益寿延年,这一目的,说白了,是无数修行者广泛的追求,谁都想与天同寿。而为了这一目的,他完全可以将这术法施展在人的身上,必定效果显著。而他最终只是施加在山林鸟兽当中……
“虽然在葛孑子规他们这些妖兽看来,其实这也是缺德是事儿。在于修佛之人看来,也是屠戮之罪。但在普通人类来说,虽然不算善类,却也只算小恶,有可以容忍原谅的空间。
“在场众人习得此法,可是为了此行对付禁地深宫内的敌手,为防落入算计。就这一点来说,习得魇祷,实是为大善之事。至于日后,这魇祷之术用在何处,在场众人皆行为正派,实不会有什么伤天害理之举。更无须忧虑。”
风和对于丹歌的话大多数是赞同的,可一些观点,又不敢苟同,就是“在场众人皆行为正派”这么一句。他道:“你们几人我尚了解,便是子规,虽为妖兽一类,但其德行,我们也有目共睹。你们倒是正派,魇祷传给你们我十分放心。”
“嗯……”丹歌逢迎着,还等着风和接下来的话,但风和说到此处,话语戛然而止,再没有了下文。这让丹歌猛然一噎,再转头思索,就听懂风和这话实际的意思了。听话听音儿,风和摆明了对于丹歌子规天子几人的放心,实则又表明了他对于击征苏音葛孑王响等人,可不那么放心了。
而这压在常情,毕竟击征苏音等人,都曾经是杀手组织当中的人,既有背离杀手组织的先例,则背离丹歌子规,也不奇怪。这些人立场不坚,也就正邪难辨。丹歌有心用性命担保这些人的立场,可细想起来,便是担保了立场,风和也有的反驳。
风和可以反驳:他们既有为杀手组织卖命的前科,则沾染怎样的恶习,或处世诡谲,也不足为奇。魇祷之术落在他们之手,则因为如何恶习,而犯下重案,也不无可能。有此思虑,魇祷此术绝难相授。
丹歌想到这些,无奈而无策,有在杀手组织待过的经历,则这魇祷之术,击征葛孑等人,绝难习得。这可算是一度正派人的洁癖,他们不容有人的阅历之中,曾有像加入杀手组织这样的污点,即便这些人后来如何补救。
说是洁癖,实是正派人在标榜纯粹,他们一度厌恶杂牌。可其实人心人性,谁也不是纯粹的。丹歌看得比这些老世家、老正派要清楚,但他却不能据此力争,否则他先会被扣一顶“具有反心”的帽子的。
战战兢兢,附和奉承,似乎这才是正道自上而下的正派作风、行为规律。而丹歌佻达性情或已是当中的异种,但在一定时候,却依然无法违逆这规律。
丹歌听懂了风和的话音儿,在场的众人也都听懂了。而击征葛孑等人,也不在例外。他们知道风和这话语针对的,就是他们。
击征看了看王响葛孑和苏音,这当中他最为熟稔的自然是自己的师父王响,而葛孑虽然同在杀手组织总部走动,但相谈甚少,彼此只有敬意,而并无亲切。他和苏音关系不错,但苏音处在杀手组织的外围,实则相会也不在多。
尤其杀手组织中人,多特立独行,详说彼此情感,绝没有到了惺惺相惜的地步。但直到此刻,他们忽然有了这种同病相怜的滋味。击征笑道:“我们该感谢家主,我们四个忽然间彼此瞧着竟如此亲近了。是吧师父?”
王响点点头,“我们在想着法子对付这些骷髅鬼邪时,原来还有人把我们归在了骷髅鬼邪的同类。邪魔外道,哪怕我们如何与正派的人亲密无间,也总是邪魔外道。他们也许忘了,早些时候的杀手组织,是正道推崇备至的救世组织。
“杀手组织后来变了,正道也随之变了。无人是不变的,但正道可以接受自己的变化,却决不能接受旁人的变化,哪怕那些人在变好之后,有着救世的功德。祁骜,你该庆幸,风家的那两颗夜明珠,没那么早交到你的面前。不然,谁知道他们在你加入之后,会不会历算前科?!”
王响到此时,完完全全摆出了对风家的敌意。风家,具体来说风家家主,才当是出尔反尔的正派,或许这也是正派一度的嘴脸。他们早先得了你恩惠时是如何夸耀你,如今就在向你施惠时如何清算以前,以前称赞的话如何甜人,如今质疑的话就如何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