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内,灯火通明,平静的紫宸殿中突然传来一道怒骂声:“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贼奴,竟敢三番五次辱朕,朕不砍了他的狗头,他当朕好欺,传朕旨意,将他立即擒拿,朕要杖毙了他!”
紧跟着,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咣咣”声传来。
夏侯氏赶到的时候,只见紫宸殿内一片狼藉,侍立的宫女黄门全都匍匐在地,浑身发抖,只有马玄机一人,躬身在一旁,却也不敢插嘴。
夏侯氏先将传旨的侍卫拦住,使了个眼色,跪在地上的宫女黄门立即鱼贯而出,连马玄机也一样跟了出去。
偌大的紫宸殿内,只剩下皇后夏侯氏与李元宗二人,她走到龙椅一侧,柔声说道:“陛下为何,为何事发这么大的火气啊,小心身子,为这些贼奴伤了身子,可不值当。”
李元宗看了看夏侯氏,狰狞的脸上终于释然了一些,喘着粗气将一封秘奏递给夏侯氏,怒道:“这贼日的奴材,竟三番五次辱朕,他真当朕是泥捏的菩萨,好欺负不成?”
夏侯氏做样子一般,扫了一眼,又放了下来,用手锊着李元宗的背,说道:“陛下消消气,消消气,何必跟这贼奴一般见识。”
李元宗突然反应了过来,盯着皇后,道:“你匆忙过来,不会是来替他说情的吧?朕告诉你,这一次谁说情都没用,哪怕跟天书院那老东西杠上,朕也要砍了他的脑袋。”
“陛下说的是,但砍他的脑袋容易,可陛下的江山,恐怕不稳啊。”夏侯皇后说道。
“嗯!”李元宗冷冷的盯着她,这要是别人说这话,早就被他拖出去杖毙了。
夏侯氏却不一样,他打从心底,喜欢她的性子,虽然她并非湘妃那般绝色,却是百看不厌,更重要的是,她总能为他分忧解难。
顿了顿,李元宗道,“此话怎讲?”
“天书院乃我大唐三大支柱之一,若是划分起来,摘星阁占天时,符纹神殿占地利,天书院则占人和,这天下读书人的心,可都向着天书院,自周子创立天书院以来,历朝历代,都恭谨有加,陛下也曾是院主弟子,虽然陛下乃世界之主,灭天书院不过翻手之间,若真这么做,恐怕遭人诟病,甚至有可能……”夏侯皇后没有接下去说。
“有可能什么?”李元宗冷静了下来。
“遗臭万年!”夏侯氏直言道,她观察着李元宗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有丝毫的杀心,她便会立即把下面要讲的话,全都咽回去,换一番说辞。
而她之所以敢这么说,那是因为李元宗最近的变化,杜秀夫入朝,凭的是一封奏折,而奏折的主题便是遗臭万年。
哪怕是他是大唐皇帝,他能主宰天下人的生命,可他依然逃不过死亡,死亡之后就便成为了历史。
历史是由史官写的,而史官写的历史,必须经过天书院的几大教谕评定,即便是皇帝也无法改变,他可以杀掉一万个史官,但还有第一万零一个史官出来。
果然,李元宗眼中杀机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收了起来,他坐在龙椅上,平静了呼吸,道:“这贼奴太可恨,不杀他,岂不是叫天下人说朕软弱?”
“陛下武功盖世,乃苍穹之下,众生之主,何需在乎天下人的看法?”夏侯皇后平静的说道,“更何况,他还年轻,陛下也曾年轻过,年轻的时候,谁不曾犯错呢?仁慈并非软弱,陛下何不让天下人看看您的仁慈?”
“仁慈?”李元宗突然沉思了起来,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一缕精光,这话杜秀夫也和他说过。
他当然知道大唐如今是什么状况,他也曾经年轻有为,想要干出一番大事,成就伟业,但某些事情,即便是他,也无可奈何。
人越老,危机感便越强,尤其是李元宗这个位置,他的危机感来源于越来越孱弱的身体,酒色掏空了他,有一日他在太液池游玩,突然昏倒,他才明白自己早已年过半百。
年轻时候的戾气,也消减了许多,他站在龙首山上,俯视着他的江山,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来,他觉得他必须做点什么。
“皇后说的对,朕要让天下人,看看朕的仁慈。”李元宗决定了什么。
楚易在他心底,是一根拔不出来的刺,但皇后的话打动了他,不,应该是杜秀夫的话打动了他,这样说似乎也不对,是那股生出的危机感,逼迫了他。
他不想史书留名时,记载他是一个昏君,他也不想让先祖的基业,葬送在他的手中,这便是他的危机感,他想到了那个梦,那个至今也无法让他释怀的梦,日日夜夜萦绕在他的心头。
“陛下决定如何处置他?”夏侯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