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落在院墙上的林羡鱼也听到了这句话,朝薛黎看了过去,那双亮着光地眼睛里满是坚定。看来,他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思索了良久之后才做出的决定。霍白薰了怔怔地握着银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和林羡鱼等人虽然都知道了此事,可是并没有人告诉过薛黎。
薛黎唇角勾起绽出笑意,朝着薛锦之和金瞳俯身拜了下去。起身后,他又朝林羡鱼和霍白薰等人一拜,神情平淡,双眼中没有任何的波澜,声音平静。“我知道你们都瞒着我,想等人从四圣谷将血薇带回来。可是,长安城那么多的百姓,他们的命与我相较起来,更为珍贵。”
他微微停顿了下,双眸中星光熠熠,不徐不疾道:“你们一直说,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有自己所要肩负的担子。我以前的时候与那些乞丐在一起,并不懂这些。可与你们在一起,我懂得了许多,这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能在此时找到爹爹和娘亲,惊鸿已经很知足了。请你们……允许我做这样的决定。”
他的话音落下,院中一片寂静,没有一人说话,也没有一人闹出半点的动静。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在了院中迎风站着的少年身上。他站在那里,眼中含着笑,风吹着他的衣摆,像极了年轻时的薛锦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半点的后悔。
许久之后,城中的大夫同时起了身朝着薛黎深深鞠躬。他们虽然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何事,可都听明白了薛黎话中的意思。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在得知了自己的血可以解毒之后,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算他们年长许多,可仍旧满心的称赞。那深深的礼拜,是对薛黎做的这个决定的肯定。
薛锦之闭上了眼睛,沉沉吸了一口气之后,起身携着金瞳朝薛黎走了过去。金瞳拥住了薛黎,那双没有神采的金色眸子里弥漫起了水雾,声音也哽咽了。薛锦之抱着二人,较金瞳而言冷静了许多,神情有些复杂,声音带着一丝颤音。
“黎儿,你……想清楚了?”
薛黎点了点头,伸手抹着金瞳眼角的泪珠,笑着说道:“孩儿想得很清楚。今日能与你们团聚,已是意外之喜。薰姐姐说了,你们的伤无碍,我也就放心了。这世上总也有人要牺牲,孩儿舍弃这一身的精血,却可以救长安那么多的百姓,是值得的。”
他唇角弯起,朝墙角站着的陆鸿渐招了招手。陆鸿渐心中悲痛,迎上了薛黎的目光,略显得有些吃惊。可看见薛黎喊自己过去,却还是抬脚向他走了去。这极短的距离,于他而言却似隔了十万八千里,每走出一步,他的双腿如同灌铅了一般,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见陆鸿渐走了过来,薛黎伸手,与他的手握在了一起,而后朝薛锦之和金瞳说道:“爹,娘,惊羽与孩儿情同手足。日后孩儿若是不在身边了,就由他来陪着你们……”
话说到最后,陆鸿渐和薛锦之夫妇已经泣不成声。院中的众人心口如同堵了一团棉花,双眼湿润。有人许是被他们感动,或又是想到了一些往事,竟也落下泪来。有人低声啜泣,有人扯着袖子抹着眼泪,有人向林羡鱼等人深深俯身,又是一个鞠躬。
陆鸿渐张大了嘴巴,心绪难以言喻。他定定地看着薛黎,又看看薛锦之和金瞳,双眼中布满了红血丝,鼻头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伸手使劲地拍打着薛黎,似乎是在生气,哽咽道:“你干什么啊,不过就是需要你的血做药引,未必就会死。你看看你,把大家都弄哭了。”说着,他吸了吸鼻子,眼泪横飞,嚷道:“你自己的爹娘,你自己照顾。我才不要替你照顾他们,你听到了没有!”
薛锦之伸手摸了摸薛黎和陆鸿渐的脑袋,露出欣慰的笑。这些年来,他和金瞳没能陪着薛黎长大,没能教他做人的道理,可是他很好,甚至比在他们身边的时候还好。他懂的何为大义,何为取舍,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底线。这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应该有的决断。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悲伤里,林羡鱼和卢宴亭在桌前落座,看着抱在一起的四个人,心中万分的感慨。他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死抉择,可他们懂得薛黎这样选择的缘由。他是个很不错的孩子,长大后定然能成为人人称颂的大侠。可是……他或许没有以后了。
做这样的决定,谁都没法释然。可是,这样的决定,却也是最好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