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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裴梦瑶的脸上没什麽异样,漱玉才暗中松了口气,嗫嚅地道:「那……只是妾身闲时打发时间的拙作......」

「刚才王妃答应了孤要一展身手,现在可不许反悔了。」裴梦瑶把另一支包珐琅狼毫笔递给漱玉,微笑道:「孤画乌云盖白雪,你画绣虎,首先画完的胜出。」

漱玉抿了抿唇角,鼓起勇气问道:「要是妾身胜出了……殿下有什麽赏赐?」

裴梦瑶甜甜地笑道:「胜出的可以向对方提出一个要求。」

漱玉忍不住问道:「什麽要求也可以?」

裴梦瑶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若是王妃胜出,哪怕王妃要的是天上的月亮,孤也会为你摘下来的。」

云满千嶂,槐荫渐转午,暑风轻扇,落尽桃花片,池上伴凌波,蓂开六荚。

漱玉心无旁骛地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碰也没有碰旁边的那碟间道糖荔枝,总算画出一头活灵活现的绣虎。

他抬头看着裴梦瑶的画作,原以为裴梦瑶已经差不多画完了,不料裴梦瑶只画了一半。

裴梦瑶搁下画笔,无可奈何地举起双手道:「孤认输了—敢问孤能为王妃效什麽犬马之劳?」

漱玉不料自己会赢了裴梦瑶,刚才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问问而已,压根儿没有想过要向裴梦瑶索求些什麽,只好歉然道:「请殿下恕罪,妾身没有想到什麽要求。」

裴梦瑶拔出冠上的金鱼纹纯银烧蓝发簪,交到漱玉手里,嫣然而笑道:「以此银簪为凭,王妃什麽时候也可以向孤提出要求。」

一旁的小优和茶茶忙着收拾画具,漱玉久久地看着掌心里的银簪,名贵的银簪闪烁着光芒,却几乎使他落下泪来。

裴梦瑶微微倾前上身,问道:「王妃感觉开心一点吗?」

漱玉极为诧异,裴梦瑶定定地看着他,蹙眉道:「今天上山之後,王妃好像一直郁郁寡欢,是遇见什麽不快乐的事吗?孤可以帮得上忙吗?」

「没有……妾身谢谢殿下的关心。」漱玉慌乱地摇头,只是攥紧那支发簪。

裴梦瑶的眼神如此柔和包容,漱玉不敢再看,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在裴梦瑶面前落泪。

漱玉不断地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得到那麽多,多得就像提前花光了来生的福气,就算注定要失去裴梦瑶,注定不是陪着裴梦瑶走到最後的那个人,也不能贪得无厌了。

待漱玉回神时,天边已是馀霞散绮,倦鸟归还,白云寺正是晚课时份,十里萧萧古树风,山僧低声引清梵,幡盖绕回廊,孤灯映琉璃影。

正当裴梦瑶和漱玉相对用晚膳时,一个小阍寺敲响拉门,低头跪行到和室里,他似乎有话要跟裴梦瑶禀告,却始终没有开口。

门掩夕晖,裴梦瑶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只是任由那个阍寺跪着,彷佛什麽也没有看到。

虽然漱玉还没有用完晚膳,但他不想打扰裴梦瑶的正事,便站起来向裴梦瑶盈盈福身道:「请殿下慢用,妾身先行告退。」

最後一丝残阳斜斜地映落在燕尾重檐上,峰峦迭起已然隐没在夜幕之中。

穿过蓼蓼竹荫廊,茶茶带着漱玉前往客房时,漱玉才赫然发现今夜自己将会与裴梦瑶共处一室。虽然二人偶尔会在水镜阁里同床共枕,但那只是天亮时裴梦瑶匆匆地回来小眠一阵子,跟彻夜同眠是完全不一样的。

漱玉呆呆地看着朴素的床铺时,裴梦瑶也跟过来了,光是看他的神情,漱玉实在猜不出刚才那小阍寺跟他说了什麽。

裴梦瑶绕到漱玉的身後,把头靠在漱玉的肩膀上,歪着脑袋笑道:「孤和王妃不是夫妻吗?王妃这是在紧张吗?」

因为小优和茶茶还在身边,漱玉也不好说些什麽,只是绞紧手绢,含羞带怯地瞥了裴梦瑶一眼。?

月移松影,帘旌卷,灯火颤,漱玉长钗坠发双蜻蜓,远山眉黛接眼波,瑟瑟罗裙金镂腰,身段柔枝袅娜,看起来更是风情万种。

漱玉毕竟当了男娼多年,就算现在已经从良,也在尽力当一个贤良淑德的王妃,但面对着倾心爱慕多年的夫君,总是压抑不了从前的媚行,诱人探索那藏在散花霞裙下的软玉娇躯。?

裴梦瑶若有所思地看着漱玉,他突然拔下漱玉的凤戏牡丹纹鎏金步摇,任由一缕青丝垂落在吹弹得破的玉颊上。

漱玉的脸颊更红了,娇香淡梁胭脂雪,映叶朱唇似花发,彷佛在勾引着谁一亲芳泽。

裴梦瑶却是眼珠一转,随手把那支步摇丢到茶茶的手里,笑道:「时间不早了,请王妃就寝吧。」

二人各自梳洗更衣後便准备就寝,漱玉先躺在里面,裴梦瑶再躺在漱玉身边,小优吹熄灯火後也跟着茶茶一同告退了。

铜壶漏断,月满窗前路,吹破残烟入夜风,烟锁柳丝长,花木传幽香。

水纹簟映青纱帐,漱玉的心跳如雷贯耳,只觉得一颗心几乎快要从胸口跳出来,明明他跟裴梦瑶还隔着一点距离,对方那温热的体温却无处不在地笼罩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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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他手脚酥软,使不上半点力气。

自从离开蕊珠阁後,漱玉禁欲已久,唯有平日茶茶为他保养身子时才能够略略泄情,然而他习惯了彻夜被数十个男人轮番占有玩弄的皮肉生涯,就算再是克制自己,这副久经风月的臭皮囊早已是情难自禁,此时此刻那肉欲更是铺天盖地而涌来,几乎要把漱玉淹没。?

漱玉只想被裴梦瑶紧紧地拥抱着,承欢於他的身下,被他攻城掠地,被他尽情占有,被他的欲望污染,被他在自己的体内深处留下情爱的痕迹。

他多麽想真真正正地成为裴梦瑶的妻子。

如果自己是个女子,那些遐想是不是早就在新婚之夜已经成真?

漱玉正是想入非非,裴梦瑶突然靠在他的耳边道:「王妃答应孤,待会发生了什麽事也不要出来。」

这句话如同冷水般兜头淋灭漱玉的绮念,他脱口而出地道:「殿下的意思是……」

裴梦瑶刮了刮漱玉的脸颊,笑道:「孤本该封了王妃的昏睡穴,但又担心你睡得太死了不懂得保护自己—那些俗事实在有辱王妃清听,所以王妃只需要答应孤就可以了。」

漱玉咬紧下唇看着裴梦瑶,客房里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不清楚裴梦瑶的神情,然而那语气再是运筹帷幄,却丝毫没有让漱玉感到放心。

裴梦瑶想必又要涉险了,但自己什麽也帮不了他。

想到这里,漱玉的眼睛不禁红了。

既没有钱财权势,又不是机智聪明,自己就像瓕王府里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不,瓕王府里的摆设动辄便是价值连城,自己也不过是个在行院里倚门卖笑的男娼。

自己卖身一辈子挣来的钱,大约还买不起自己在水镜阁里的那面象牙枕屏。

「乖,别担心。」裴梦瑶摸了摸漱玉的脑袋,他从颈上取下一个香囊,放到漱玉的掌心里,然後替漱玉合起手掌,极为温柔地笑道:「这可是孤的平安符—孤的王妃不能总是泪眼汪汪,要不然别人会以为孤在欺负那麽美丽可爱的王妃啊。」

漱玉握着那个香囊,香囊残留着裴梦瑶胸口的温度,里面好像藏着一枚硬绑绑的东西。

他知道无法阻止裴梦瑶,只好含泪点点头。?

裴梦瑶披上外袍後便闪身跳出窗外,漱玉哪里能够安然入睡,但他如何努力却还是看不清楚客房里的事物,遑论知道外面在发生什麽事。

窗外很快便传来金戈之声,好像有数十个人正围着厢房的四周激烈打斗。漱玉霍然想起裴梦瑶的青龙戟不在他的手里,现在的裴梦瑶能够一口气对付那麽多人吗?

那些声息愈来愈急促激昂,有时会听到有人发出闷哼,无数人影在窗纸上忽明忽灭,忽远忽近,如同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恶梦。

遽然,不知道哪个人被刺中了,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鲜血瞬间喷满雪白的窗纸,吓得漱玉整个人躲在被衾里,他使劲闭上眼睛,双手用力捂着耳朵,全身却还是抖个不停,他在心里不断地祈求着,那个人千万不要是裴梦瑶。

不知道过了多久,漱玉隐约觉得外面好像静下来了,唯有深谷猿声半夜风久久不止,他这才悄悄地从被衾里探头出来。

印在窗纸上的身影全也消失了,空剩雪中红梅似的凌乱血迹,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也不是漱玉的想像。?

漱玉脸色惨白,四肢几乎无法动弹,只是使劲地把那个被冷汗湿透的香囊抱在胸前,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几乎要捏破那个香囊了。他实在不敢出去,犹豫了大半天,还是点起床边的一根残烛。

烛火亮起的瞬间,一个黑衣人猛地破窗而入,长剑气势如虹,直指漱玉的胸口。

漱玉骇然睁大眼睛,根本来不及叫出声,或者是作出任何反应,只能束手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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