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贰拾柒
裴梦瑶及时拉着漱玉的手臂,他领着漱玉行了常礼,笑道:「二哥丶嫂嫂,您们倒是好兴致,竟然来偷窥小弟和阃内的闺房之乐了。」
那个男子正是当今圣上,旁边的女子则是贺兰皇后,漱玉早已在後来的请安见过贺兰皇后了。
今夜圣上和皇后显然是微服出巡,至少表面上没有带着金吾卫和宫人。
圣上微笑着打趣道:「大街上的算什麽闺房之乐,不就是你这登徒浪子在轻薄我的弟妹吗?」?
漱玉的印象中的圣上总是不苟言笑,冷淡高傲,贺兰皇后也是沉默寡言,使他总是无法把传闻中恩爱无比的帝后跟这两个人联想在一起。
现在的帝后却跟平日完全不一样,圣上一身文士装束,纵使依然面带病容,神情却是愉快放松的,贺兰皇后挽着丈夫的手臂,脸色红润,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起来不像是出了月子不久。
裴梦瑶跟漱玉十指紧扣,他带了几分顽意地笑道:「该不会二哥在嫉妒小弟跟夫人的恩爱吧?」
贺兰皇后温和地道:「弟妹看起来已是体力不支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四人走到附近的茶馆,他们挤过大堂的人山人海,穿过回廊的珠帘绣额,灯烛晃耀,来到二楼的雅间里坐下来,窗外正是金络玉衔嘶马,开遍红莲万蕊,翠檐铜瓦相辉映。
圣上喝了一口木犀酿,感叹道:「得见此太平盛世,朕总算没有辜负先帝的寄望。」
宁安帝姬私下行事虽是放浪形骸,但多年来处理政事井井有条,也算得上是知人善任,所以就算她的艳事传得街知巷闻,京城人民还是对她和圣上相当敬重。
裴梦瑶微笑道:「今时今日的一切,也是全靠陛下和帝姬殿下多年的苦心经营。」
素日在宫里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明明生分得很,现在看起来却是关系颇为交好,而且裴梦瑶对於见到帝后也没有太惊讶,彷佛他们早就约定今夜在此处见面。
「如果没有你多年来镇守关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屡屡击败那些野心勃勃的异族,哪里来今天的歌舞升平?」圣上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可惜高句丽久战不下,终究是心腹大患,帝姬却始终忌惮着你,没收了你的虎符和武器,怎麽样也不肯放出来……」
在那一刻,漱玉忽然觉得,圣上好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为了自己的家国而费煞思量。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这是微臣该做的。」裴梦瑶为圣上添了酒,眨眨眼睛道:「微臣向陛下保证,不出半个月帝姬必定会让步。」
圣上好像还要说些什麽,他只瞧了贺兰皇后一眼,贺兰皇后已经裣裾站起来,福身道:「陛下,臣妾想去买一盏花灯,请让祈妃也陪着臣妾一道儿去看看吧。」
「你们别走得太远了。」圣上点点头。
漱玉马上会过意来,知道圣上和裴梦瑶有秘事相谈,便也跟着站起来,行礼道:「谢陛下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妾身先退下了。」
豳州贺兰乃是本朝的名门望族,据说贺兰皇后自幼便常常入宫向太后请安,跟圣上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圣上冲龄践祚,待及冠之年立即与皇后大婚,婚後一直相敬如宾,为天下夫妻之表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帝后至今膝下只有三位小帝姬。
穿过九衢红雾,星河繁闹,贺兰皇后微笑道:「我早就听说,弟妹极为爱慕三弟,也深得三弟的娇宠,现在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漱玉忙道:「贱妾出身低微,承蒙大小姐抬举错爱,才得以跟三爷结褵。」
「既然现在只有我和弟妹,我也不妨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贺兰皇后抬头看着烟火璀灿,叹道:「其实,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麽一个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也会抱有如此的情爱?」?
漱玉隐约猜到贺兰皇后会说什麽,但他没想到贺兰皇后会如此单刀直入。?
他早就明白,就算自己再是努力,可是在贺兰皇后和一众宫廷女眷里,自己终究是个突兀的异类,是裴梦瑶最大的耻辱。
贺兰皇后无疑是一个出色的女人,一个出身极为尊贵,教养良好,跟丈夫门当户对,婚後也被丈夫尊重爱护的女人。如此一生顺遂的女人或许永远无法理解,活在污泥深处,谁也可以横加凌辱的蝼蚁,有一天突然爬到凤凰宽阔强壮的背上,看着凤凰展开浴火的金黄羽翼,一同翱翔天际,饱览天地无垠,湖光山色的滋味。
漱玉思索片刻,方才温柔地笑了笑,回答道:「贱妾不知道旁人的想法,可是贱妾觉得就算三爷不是三爷,而是三小姐,贱妾应该也会爱慕她的。」
贺兰皇后不为所动,淡淡地道:「古往今来男宠误国,也不是少见的事。」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呢?」漱玉摇头道:「而且,正如夫人所知,三爷的性情百折不挠,不会轻易受到儿女情长的迷惑。」
贺兰皇后缓缓地道:「先帝的云公子宠冠六宫,先帝待他屡屡宠爱逾制
', ' ')(',甚至伤及太后的颜面,所以夫君丶长姐和三弟也不甚喜欢娈童男宠,你能够使长姐和三弟对你青眼有加,果然是有其独到之处。」
漱玉福身道:「贱妾不敢居功,全是三爷教导有方。」
灯光映照着贺兰皇后美丽的脸容,她转身专心地挑拣着摊档里的花灯,每盏花灯也画着不同的吉祥图案,岁岁平安丶加官受禄丶百年富贵……五彩缤纷,数之不尽。
蓦地,贺兰皇后不冷不热地道:「只是,三爷毕竟要留後,将来也是为难了你。」
漱玉心中一凛,旋即微笑道:「贱妾早就在为三爷张罗此事,挑的也是身家清白的淑女,想必能够早日为三爷诞育子嗣。」?
贺兰皇后回头看着漱玉,似乎想要看清他的真正想法,半晌才浅笑道:「如此便好。」
最後,贺兰皇后挑了一盏花开富贵的花灯,漱玉也挑了一双琥珀耳坠。二人回去时,圣上和裴梦瑶已经在把酒谈欢,众人吃喝了一阵子便离开了。
把圣上和贺兰皇后恭送到马车後,花灯会也散得七七八八,裴梦瑶和漱玉漫步长街,四周唯有寂寥孤馆残灯照,漱玉不免有点触景伤情,一直默不作声。
裴梦瑶悠悠地道:「这里离王府甚远,不如我们找个客栈过夜吧。」
「妾身谨遵钧旨。」
因为不少人特地进京参加花灯盛会,大半的客栈也满客了,二人花了比平常高上几倍的价钱,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置的客房。
幸好这客房或许是由於装设华丽,价钱颇为不菲,所以一直无人问津,住起来还算是舒坦。
难得与裴梦瑶共处一室,漱玉却还是心不在焉,他无法自拔地回想起贺兰皇后的话,每回想一遍,心里就更是苦涩,那些话跟宁安帝姬的并无两样,不论她们是出於什麽动机说这种话,她们说的也是真话,容不得漱玉多作置喙。
阴阳交合,传宗接代,乃是人间的正道,也是裴梦瑶该做的。
就算现在裴梦瑶年纪不大,不看重这件事,他早晚也会妻妾成群,儿女绕膝—而那些是永远跟漱玉无关的。他生来就是男人,就算喝了再多的紫云汤,也只能暂时改变外貌,却改变不了他和裴梦瑶之间终究是虚凤假凰的婚姻。
如果自己是一个女子,事情会不会简单一点?
那麽漱玉身为裴梦瑶的正室就可以在其他女人面前抬头挺胸,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向裴梦瑶说出自己的情意,就算裴梦瑶不接受,这份情意也不必老是担心被任何人发现,承受他们不理解的眼光。
因为他们也是男人,所以漱玉只能偷偷地喜欢裴梦瑶,如同一朵孤独的雪白昙花,唯有夜阑人静时才能够跟月华翩翩共舞,却会在暖阳下凋谢零落。
「刚才皇后娘娘对你说了什麽?」
漱玉回过神来,裴梦瑶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墨眸似秋波浸晚霞,无论什麽时候也像是含情脉脉。
在这种微醺的时刻,更是让漱玉产生了一种错觉,其实裴梦瑶是喜欢自己的,就像自己也是如此喜欢他。
漱玉本就不是什麽高尚的大家闺秀,他只是下贱的男妓,他实在不想当一个贤淑的王妃,眼睁睁地看着裴梦瑶跟其他女人生儿育女。
他对他所求的,何止是举案齐眉的夫妻情谊?
玉蟾相照,萤光度碧空,窗外芭蕉三两叶,影排窗上月,一点银釭扃绣户,酒意上涌使漱玉比平日更为放纵,他忽然扑到裴梦瑶的怀中,埋首裴梦瑶的胸前。
裴梦瑶的身上传来浓郁的酒香,当中混杂着酴醿香的香味,甜美得使人窒息,漱玉只想在裴梦瑶的怀里酩酊大醉,被裴梦瑶肆意地吻遍他的全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