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以黄金论。”侍从答,“王爷说上回送给王妃的生辰礼不讨喜欢,便寻思着再送些什么。找来找去,才觅了这幅画来,说王妃是个风雅之人,一定喜欢。”
“原来如此,他真是有心。”姜灵洲小心翼翼卷起画轴来,又嗔道,“有这样好的画,为何不拿给费先生看?我明明记得费先生也擅鉴画。提前拿到我面前来,不是全露了馅?真是不懂女人心思。”
“王妃说的是。”侍从点头哈腰。
姜灵洲把《溪山赏秋图》放入画匣内,抱着画匣便向书房去,想要将这幅画归还给萧骏驰。她行至书房外,朝屋外侍从示意,要他们莫要出声,免得惊扰了萧骏驰。
她本是好意,却听得屋内传出萧骏驰与宋枕霞的声音来。
“届时你便假作王妃,但你比王妃高出太多,须得弯腰上车才行。”
“这还不简单!只是要我穿那女装,就……”
姜灵洲一听,心里立时如明镜般通透了。什么鉴画、什么楼宏台,都是借口。萧骏驰分明是又有事瞒着她,要偷偷摸摸地自己去干。因着不便让她知晓,这才要将她在府里关起来。
她立刻推开了门,恼怒地走了进去,道:“王爷又要瞒着妾身做些什么?”
她来的太突然,里头三个人完全没发现。此时姜灵洲一现身,三人不由齐齐僵住。还是宋枕霞机敏,最先反应过来,支支吾吾道:“也没什么,只是王爷突然心血来潮,要我和傅大哥……扮女人,作弄我们呢。”
傅徽有些讪讪,也忙点了头:“我看王妃不是很喜欢看王爷穿女装么?”
“骗什么人呢!”姜灵洲气不打一处来,将那楼宏台的画摔在桌上,对两个年轻将军说道,“你们出去,留我和王爷在着就行。”
以黄金论价的名画摔落在桌上,傅徽与宋枕霞的心俱是一颤。宋枕霞连声说“王妃轻点”,语气肉疼不已。姜灵洲才不管那么多,横了那两人一眼。明明是纤弱娇柔的女子,这一眼却好似陡然有了力气,让傅、宋二人只得缩起脖子来,灰溜溜地出门去了。
书房门一合上,便只剩下了萧骏驰与姜灵洲。
萧骏驰看她气呼呼的样子,问:“这又是怎么了?”
“王爷竟还问?”她捡拾起那画匣来,塞入萧骏驰怀里,认真问,“王爷到底瞒了妾什么?需要让宋将军扮作妾的模样?”
萧骏驰有些头疼。他摘了手间念珠,揉着眉心,道:“王妃不用管这些事儿。”
“上次行猎之时,王爷便这样同妾说。可妾到底不是那笼中鸟儿,只需主人羽翼便可一避风雨。”她走近了萧骏驰,语气极是迫切,“王爷想要做的事,与妾有关,是不是?”
萧骏驰别开了视线,望向书房里挂着的一副字画,似在品着上面的如龙笔画。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本王只是希望王妃可免于俗世之扰,不要为这等腌臜之事忧心。”
他初初与姜灵洲相识时,她在冬日的竞陵王府里逐雪嬉闹,浑然一副无忧无虑模样,仿如误入尘间的世外仙子。也正是那番灵动声色,方打动了萧骏驰,让他改了主意,决心与她做真正夫妻。
萧骏驰想好了,他既倾心于她,便要护她一世周全,让她一辈子都做那个在雪里无忧笑闹的女子。
姜灵洲看他微微黯然的神色,心底不由软了起来。她伸出手去,用细细手指刮着如刀眉峰,好似这样就能把那皱起眉心抚平,再抹去这世间千般万般的烦心事。
“妾知王爷是好意,可有一句话,说‘夫妻同心’。你我既是夫妻,那便再无高低,同甘共苦、风雨同舟才是应当的。”姜灵洲抚着他眉宇,神色温软,如春雪渐融,“更何况,妾也是俗人,本就不是王爷所想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区区世俗烦恼,也不会令妾增忧。”
萧骏驰握了她的手,贴在自己颊上,垂眸道:“也是。”
但是,他却仍未多言,还是不打算把事情告诉姜灵洲。
她无法,只得凑近了他的耳旁,环着他的身子,悄声说道:“妾也想替王爷分忧,不至于叫王爷一人承担这福祸幸厄。”
这话飘飘悠悠的,如花瓣挠心一般,让人心里痒痒的。萧骏驰听了,忍不住便将她搂来了自己怀里,好似要融入自己骨血一般胡乱地揉着。
“说不过你,真是说不过你。”他叹了一声,说,“我可以说与王妃听,只是王妃莫要吃惊,再嫌弃我大魏皇室秘闻耸人,嚷着要回娘家便好。”
“妾也是宫室里出来的,哪会如此脆弱?”她说。
于是,萧骏驰便仔仔细细说了房月溪与萧武川之事。
说罢后,他道:“我本已给了房月溪数次机会,谁料此女依旧不愿收手。现下她被迫远去佛山,再不得回太延,因此心有不甘,想要搏个鱼死网破,与毫州王密谋行刺于你。”
“又是我?”姜灵洲指了指自己,讶然道,“莫非毫州王真以为动了妾身,齐、魏便会打起来不成?且那房太后平素对妾身甚好,为何会想要对妾身……”
萧骏驰面露苦色,这可是他最不愿说明的一件事。
“王妃可记得,当初你问我为何求娶于你,我说还有一层缘由,尚未解释?”萧骏驰道。
“记得。”姜灵洲懵懵懂懂点了头。
“去年夏,我那侄儿还未立后。我二哥给他出了馊主意,让他至齐求娶河阳公主,另附书信一封,要你父皇出兵助他除我。”萧骏驰压低声音,冷笑一声,“真是好一个忠君爱国的毫州王,须知一旦让齐兵入境,再驱之出境,则难上加难。若要除我,自有千千万万种法子,何必远借齐手?!”
他说完这句话,记起怀中人乃是大齐公主,立刻讪讪道:“王妃,我不是埋汰你父皇,只是,只是国事当头……”
“无事,王爷再说便是。”姜灵洲倒是不在意他的说辞。
“眼看着武川的使节已到了竞陵,截是截不住了,我想着反正我也未娶妻,便抢先从竞陵郡发了个使团,带上那匕首去华亭求娶你。好在你父皇有求于我,不过两三日功夫便答应了。武川总觉得是我夺人所爱,因是‘求不得’的人,自此便对你念念不忘。后来,我又从胶州挑选了陆家女嫁入宫中为后,武川这才消停了下来。”
顿了顿,他低笑道:“北梁妃已被他占了,南河阳他也想娶走,天下哪有那么美的事儿?”
萧骏驰说得轻松,姜灵洲听了,却不由心底微微一惊。
若此事当真,那原本她嫁的人,也许就是萧武川了。难怪那时萧骏驰忽然上门求娶,难怪陆皇后在她华亭发嫁时才入主西宫。
她回忆起萧武川平时笑闹举动,心里不由有些后悔。她不知道萧武川曾经有心求娶自己,还以平常婶侄之谊待他,真是大错特错。
一会儿,她又庆幸,还好萧骏驰提前求娶了她,要不然她兴许真的就要嫁给萧武川了。那少帝虽生的好容貌,又是一国之君,可性情却难测了些。单单是他在行宫射杀梁妃一事,就足令姜灵洲对他敬而远之。
萧骏驰看她怔怔的,便捏了一下她的脸颊,问:“怕了?”
“不怕。”她眸光微动,神色淡然下来,“妾一人远嫁至竞陵,都未曾怕过。这一桩已经过去了的事,又有何好怕的?比之此事,房太后之事才叫人心惊。”
一国太后,竟与继子做出如此有为伦常之事,实是可怕。
提起房太后,萧骏驰的面色也有些可怕了。他冷着眉眼,说:“我大哥从未碰过房月溪,我看她是在报复我萧氏一族。”
这句话一出,姜灵洲便叹了一声,说:“虽然手段错了些,可太后娘娘也是可怜人。既娶了她,却又不让她做个好端端的妻子,这是什么话?”
她想到自己险些也成为如房月溪一般的人,不由愈发感同身受,语气轻飘飘的,都带起了一阵哀怨之意。萧骏驰看不得她这幅样子,连忙连哄带抱的,才让她屏退了那层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