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3节</h1>
第6章 祭拜
这日下朝后,宋卿鸾换了身素服,便打马去了园陵,随行只带了几名侍卫。
其时正是淫雨霏霏,园陵后山一大片树林郁郁葱葱,此时枝叶浸了雨水,愈发显得苍翠欲滴。宋卿鸾抬头向四周望了一圈,深吸一口气,纵身跳下了马背,身后侍卫亦纷纷下马,手拎着漆色食盒亦步亦趋地跟在宋卿鸾身后。
宋卿鸾转身从侍卫手上接过食盒,沉声道:“你们便在这守着吧。”
侍卫恭敬道了声是,便牵着马儿留在原地。
宋卿鸾冒着细雨走到墓前,伸手解下风帽,一张玉白面孔早已淌满泪水,她无声地笑了一下,柔声道:“三哥,我来看你了。”
雨声渐大,雨水浸湿宋卿鸾的额发,渐渐顺着她柔和的脸颊淌了下来,她也不以为意,俯身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酒壶与杯盏,斟满酒后作势向陵墓一举,将酒水洒了一地。
“三哥……”宋卿鸾伸手抚上墓碑,指尖划过篆刻的碑文,微微凹陷下去:“我很想你,你知不知道?你……你过得好么?”
回答她的自然只有这潇潇雨声。
她目光怔怔的:“父皇,母后,三哥……你们都不在了,就留我一个孤孤单单活在这世上……如今就只有承瑾还陪在我身……三哥,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你的死始终耿耿于怀,我……我接受不了……”忽然嘻地一声怪笑:“不过我已经替你将齐王杀了!我还没告诉你吧?本来想等将他们四个一齐杀了再告诉你不迟,但杜衡那个老匹夫……那帮人,他们命硬的很……呵,至于齐王,当初太傅要杀他的时候被我给拦了,我说交给我来处理,我要亲手杀了他替你报仇——你知道我是怎么‘处理’的么?我将他凌迟处死啦,一刀一刀,足足割了三千多刀他才死呢——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厉害。他死后我又将他挫骨扬灰,民间不是有这样一种说法么,人死后若是挫骨扬灰,便会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三哥,我这样为你报仇,你高不高兴?”
雨终于越下越大。
宋卿鸾任由雨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仍是说道:“三哥你放心,这宋家的基业我会替你和父皇守住,我会好好地把承瑾培养成材,这宋家的江山,自然只能姓宋……”
身后隐约传来脚步声,和着雨声其实并不太能听清,但那人已立在身后,将一柄伞撑在她头顶,宋卿鸾于是抬手擦拭了水渍,沉声道:“不是吩咐你们在原地守着么?”
“圣上,”来人淡淡开口:“是我。”
“风影?”宋卿鸾连忙回身:“你怎么来了?是杜衡那边又出了甚么动静?”
风影道:“并非有关杜丞相,是……是那件事。云影传来消息说,四年前那场叛乱中段太傅的副将沈夜,如今还活在这世上。”
宋卿鸾听了这话,不知是怎样一种心情,一颗心砰砰直跳:“你……你找到他了?”
风影摇头道:“只知他尚在人世,有人曾说见过他,云影也按他所说前去找了,却是一无所获。”
宋卿鸾竟觉松了口气:“是么?”
风影道:“虽说如今沈夜尚在人世,但眼下线索已断,这茫茫人海,要想从中找人,无异大海捞针。”看了宋卿鸾一眼道:“况且卑职认为,当年之事……并无内情,圣上……圣上不如到此为止。”
宋卿鸾闭了眼道:“不,告诉云影,继续追查下去,直到找到沈夜为止。”
风影皱眉道:“可若是一直找不到呢?”
“那也没什么打紧,不管十年八年,一直找下去便是。”自嘲道:“若是等我死的那日,还没将人找到,就是天意了,那也随他去。”喃喃道:“那样……也好。”
风影道:“是。”又道:“还有一事,小师弟说是没脸回来见圣上,自去精修武艺了,待到学成才肯回来。”
宋卿鸾道:“随他去,你自派人前去照看就是。”一面往前走了,又停下脚步道:“寻找沈夜一事,切记不可走漏风声,尤其不能让太傅知道。”
风影自然知道轻重:“是,圣上放心。”
宋卿鸾“嗯”了一声,道:“你就先留在这,等雨停了代朕前去陵园东侧拜祭其余两位兄长,朕先回去了。“执意将伞留给风影,径自上马离去。
等回到宫中见段尧欢早已在殿内等候,便迎上去道:“太傅。”段尧欢见她浑身上下尽皆湿透,皱眉道:“怎么淋了雨?快去换身衣服罢。”宋卿鸾道:“无妨。”但还是拗不过他,自去换了寝服。
出来后自去案边坐下,随意拣了本折子翻看,忽然“咦”了一声,一旁段尧欢问道:“怎么?”
宋卿鸾一面将折子递给段尧欢,一面说道:“这个刘玉,不过个地方知县,竟然敢上这样一道折子,也算是有胆色。”微微蹙眉道:“刘玉?这个名字好生耳熟,不知是否在哪里听过?”
段尧欢缓缓将折子合上,神色凝重道:“刘玉居然参了杜衡这么一本,说他暗地里招兵买马,意图谋反,好大的罪名。”又皱眉道:“据我所知,杜衡贪污受贿,拖欠国银倒却有其事,可将谋反这顶帽子扣在他头上,未免过了些。”
宋卿鸾嗤笑道:“管他是真是假,现在满朝大臣,文武百官,有哪一个敢得罪杜衡?那杜衡一板脸一皱眉,他们一个个全都噤若寒蝉,有谁敢说半个不字?如今好容易有个不怕死的出来,敢参他这么一本,我还不趁此彻查杜衡一番——任他如何位高权重,这谋逆的罪名,怕也不好一笔带过。杜衡向来手脚不干净,只要能够下令将他严查,还怕查不出什么名目来么,届时即便不能置他于死地,也能给他个下马威!”
“可这样一来,只怕打草惊蛇。”
宋卿鸾冷笑道:“打蛇打七寸,我倒是觉得,那刘玉并未冤枉他,杜衡向来狼子野心,会屯兵谋反,那也不足为奇。不定我此举一击致命,将他谋逆罪名坐实,借此除去他也未可知呢。”幽幽道:“这样一来,我就又替三哥报了一份仇了。”
她说这话时嘴角噙了丝笑,眼中却隐隐有异光流动,便衬得那点笑意不见半分温情,反而愈发阴森诡异,段尧欢不由一怔,良久才道:“那个刘玉,便是前都察御史刘厚照之子。刘厚照曾与杜衡有过过节,后来遭其诬陷,被罢免官职,最终郁郁而终,想必因为此节缘故,刘玉一直对杜衡怀恨在心,所以才会有此一举。”
宋卿鸾恍然道:“怪不得……原来,是为了替父报仇啊。”
段尧欢沉吟道:“刘玉他……你当真不记得了么?”
宋卿鸾一挑眉毛:“怎么,原来我从前认得他?怪道这名字听着耳熟。”
“他以前当过一段时间的太子伴读,你应当与他有过相处。”
宋卿鸾沉吟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想起来了,这刘玉的确做过三哥的伴读,不过时间不长,好像也只在宫中待了一年。不过他在的这段时间里倒是会时常过来找我,陪我说话解闷,有时还会带些外面的新奇玩意儿过来送我,那会子我们应该相处地不错。”思及此不禁有些怅然,叹口气道:“怎么是他……”
段尧欢见她神色多有不忍,因说道:“杜衡此人睚眦必报,一旦此次事败,刘玉日后必定遭其打压报复,那么他的下场可想而知——其父便是前车之鉴。”一面将手中折子放下,食指轻扣道:“刘玉太过意气用事,这份折子,我看,圣上看过便罢,勿要拿来做文章了罢。”
宋卿鸾挑眉道:“太傅这话说的,倒好像我们必定会输,未免太长他人志气。”又道:“况且此事是刘玉自愿为之,我可没逼他。他既然敢上这么一道折子,那必定是做好考量了的,既然如此,太傅你又何必为他操心呢?”
“可是……”
宋卿鸾抬手道:“好了,就这样吧。”旋即又绽出一个笑来,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难得露出一点少年人的娇痴:“太傅既然来了,今晚就留下陪我吧,好不好?”
段尧欢心中有事,闻言只略僵硬地扯了嘴角,象征地笑了下:“好。”抬眼迎上她的目光时,却又笑着重复道:“好,我陪你。”仿佛方才不悦一瞬化去,此刻眼中尽是宠溺之意。
第7章 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