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2 / 2)

“死士?什么死士?”

“就是那个皇陵行刺被抓的刺客。”

庄青未皱眉道:“那个刺客,你怎么称他为死士?”一时反应过来, 已不知是怒是忧:“果然, 皇陵遇刺, 小皇子之死,又和你脱不了不干系!”

“小皇子没死。”

“什么, 那怎么……”

周怀素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牢房戒备森严,圣上又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日夜拷问,又怎么会让人轻易把他劫走?何况他是我派去的, 我都未曾想过营救, 别人又怎么会这么好心?其中肯定有诈。八成是圣上故意放他离开, 想借他揪出幕后之人。”

庄青未忧心道:“那怎么办?他会不会前来找你?”

周怀素摇头道:“不会,他被圣上百般折磨, 即便侥幸逃出,怕也只剩一口气。他如今撑着一口气不散,不过是凭着心中一股意念, 想在临终前见到心爱之人,又怎么会前来找我呢?”当下提笔书了两行字,召来信鸽,将纸条绑在它脚下, 趁着夜色放飞了。

庄青未望着那只信鸽,见它倏地一下隐入浓墨般的夜色中,问道:“你这是……”

周怀素道:“通知风轻逐,叫他带信给那名死士——当晚翻墙入段王府,然后立即自尽,否则他心爱之人性命不保。”看他一眼道:“风轻逐轻功快如阵风,由他带信,方能不被人察觉。”

“心爱之人性命不保?你拿他至爱性命威胁,就只为了嫁祸段尧欢?”

周怀素道:“所谓死士,顾名思义,便是必死之人。他那时没有死在皇陵,已是违背我们当初的约定,我如今不过是给他个机会将功赎罪罢了。左右他也活不了了,为什么不在临死前最后为我所用一次?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而我,还是会遵守我们当初的约定,替他医治他身患绝症的妻子。”

“你替她医治?可你,你又不懂医术?”

周怀素闻言笑道:“我不会,可你会呀。他妻子中的正是金环赤练蛇的蛇毒,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能解,这个他只要去京城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我同他说,你什么事都听我的,只要我让你帮他妻子解毒,你就一定会解;反之,就是神仙也难救。他不敢拿他妻子性命做赌注,自然便答应为我做事了。”又道:“青未,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又怎么会不肯呢?”

庄青未闻言苦笑道:“人我自然会救,可我不要造什么七级浮屠,我只盼能减轻你一人的罪过。”只要能用七级浮屠换你一世平安即可。

周怀素闻言微笑不语,听庄青未在一旁问道:“那其他几个死士呢?难道他们每个人的妻子都中了金环赤练蛇的蛇毒?”

周怀素笑道:“自然没有那么巧的事。其他几个,有的是亡命之徒,只想求一笔能够安顿他家人后半生的银钱;有的是碌碌无为之辈,空有一身武艺,却无所作为,心存侥幸,妄想在皇陵行刺后能顺利逃脱,借此求得一笔泼天富贵;有的是中了仇家暗算,时日无多之人,他们同第一种人一样,也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家人后半生的钱财无忧。他们虽各有各的理由,但却有两个共同点。一是皆身怀武艺,且武功不弱;二是在这世上皆有牵绊之人,换言之,就是有软肋,能够为我所用。”

“你找这些人想必也要花费不少时间罢?你早就计划好的?”

周怀素道:“是。我此前花费了那么多心血,就是为了今日给段尧欢致命的一击。早在先前,我从圣上口中得知她今年将带小皇子与段尧欢一道去皇陵拜祭三皇子时,我便有了打算,正好那时三水镇一带有流寇作乱,我便借此制定了整个计划。我先以皇陵附近一带流寇出没为名请求带领禁军随行,同行时因路途遥远,一行人少不得要饮水,我以顺带帮小皇子与段太傅送水为由,从随侍太监中讨来了水囊,并借机在宋承瑾与段尧欢水中下了软筋散——便是上回风轻逐给我的玩意儿。因这软筋散无色无味,且中毒之后并无痛感,只能让人浑身无力,故鲜少被人发觉。他二人既中了此毒,必定无法再继续前行,只能留下歇息。而我在圣上心中不过一个外人,她又恐惊扰三皇子安眠,因此势必只会带两名影卫随行。等他们祭拜完毕,死士就会现身假意行刺他们,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带兵进入陵园,而把身子不适的宋、段二人留下。那批死士见我赶到,便会趁机逃脱,但禁军之多,想要顺利逃走谈何容易,少不得被他们一网打尽。这时他们该咬破藏在舌下的毒/药服毒自尽了——那个活下来的死士大约是丢了毒/药,来不及自尽,这才教风影他们拿住的。而与此同时,我安排的另一批人便会趁这段时间袭击宋,段二人,并劫走宋承瑾,藏于我事先吩咐的地室。至此,当日之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庄青未道:“原来你只把小皇子藏起来了,那陵城河里打捞上来的那具男童尸体……”

“那不过是我早先寻好的一具与小皇子体型相像的男尸而已。先前我将他冷冻在冰窖里,五日前取出,换上小皇子的衣服配饰,并用利石刮烂他的面貌,再在他手臂上伪造一个菱形朱砂胎记——我早前在他沐浴时暗自观察过,发现他全身上下就只有那一处明显记号。再将他从悬崖上扔入陵城河——五日的浸泡,足以将他本就模糊不清的容貌变得更加难以辨认。”

庄青未道:“原来如此,你如此嫁祸,加上此前种种,圣上不可能不怀疑段尧欢。你想借刀杀人,借圣上之手除去段尧欢?”

周怀素笑道:“青未,你本末倒置了,我是想除去段尧欢不错,但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圣上能够亲手杀了他,这才是关键所在。”

此时天色将明,夜色渐渐褪去,正是东方破晓时分。宋卿鸾在殿内来回踱步,心内焦躁不安,忽然殿门“呀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她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盯着来人问道:“风影,怎么样了?”

风影深看了她一眼,拱手答道:“属下一路跟踪那人,发现……发现他进了段王府。我继续留守在原处观望,见片刻之后王府的下人拖着那人的尸体去山上葬了。”

宋卿鸾闻言踉跄地退了两步,忽然癫狂笑道:“好,好的很呐,杀人灭口,做的果然干净。”说着狠狠攥紧了拳头,阴狠道:“这是你逼我的。”次日晚间便下了旨,宣段尧欢进宫面圣。

段尧欢得知宋承瑾被杀的消息,只觉悲痛无望。

悲痛者,师生情谊也。无望者,其与宋卿鸾远离朝堂,厮守终身之日愈远矣。

自然只能借酒消愁。

这日他接了圣旨,欣喜之下正要进宫,却被摇蕙拦下道:“王爷等等,圣上这个时候派人召你进宫,恐怕来者不善,只怕是场鸿门宴。”又道:“王爷难道不记得吴广义了?”

段尧欢先时沉浸在与宋卿鸾见面的喜悦中,此时冷静下来,也不由得生疑,沉吟片刻道:“你是说圣上怀疑是我派人杀了小皇子,召我进宫是为了伺机杀我替小皇子报仇?”

“圣上生性多疑,不得不防。况且当日之事的确是王爷嫌疑最大,偏王爷又无法解释,免不了惹来圣上猜疑。”

段尧欢叹气道:“你说的不错,我也正是这样想。可圣上下旨召我进宫,我总不能抗旨不遵,少不得要进宫一趟。届时我自会跟她解释清楚,你无需担心。”

摇蕙闻言皱眉道:“如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又道:“只是吴广义身手不凡,力大无穷,当日却在宫中一夜暴毙,且神鬼不觉,极有可能是被圣上暗算,在酒水茶饮中下了毒,中毒而死。”叮嘱他道:“有吴广义的前车之鉴,王爷切记此番进宫不能妄动宫中酒水,以免招来杀身之祸。只要王爷不遭暗算,想必圣上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惹出动静。”

段尧欢闻言神色复杂,终于点头应了。

进宫之后,果然看到宋卿鸾摆了一桌酒水,见他来了,嫣然笑道:“太傅。”等段尧欢在她对面落座后,又看着他眼前的杯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上回太傅敬了我一杯长生酒,还说了一些美好祝词,彼时我却没有收受,回想起来,很是过意不去,今日特意请太傅过来喝酒赔罪。”她说话时眉梢眼角俱是妩媚笑意,唇畔梨涡若隐若现,眼波流转,极是传情。此时桌上摆着两盏烛台,其上蜡烛兀自燃地正盛,火光笼罩在她的脸上,烛火摇曳间,动荡出一段惊心动魄的艳色。段尧欢定了定心神,思及宋承瑾尸骨未寒,而宋卿鸾面上不见丝毫悲戚,只觉当下情景诡异非常,想起临走前摇蕙劝诫,此时不由得全信了,一时痛难自抑,索性就想接过喝了,但到底心有不甘,只能强装无事道:“我近来染了风寒,大夫嘱咐不宜饮酒,怕是要扫圣上雅兴了。”见宋卿鸾微蹙了眉尖,略显失望道:“这样啊,那就不勉强太傅了。”转而又笑道:“那不如以茶代酒?”

段尧欢不禁面露难色:“这……”

宋卿鸾心下了然,暗暗冷笑一声,抬眼朝小全子使了个眼色。

小全子会意,立即出言提醒道:“圣上,您今日的药还没喝呢。”说着传来宫婢端上药碗,宋卿鸾抬眼瞧见那药汁漆黑,不由皱眉道:“看着便苦,朕喝不下。”果然见段尧欢接过药碗,来到她身旁俯身劝道:“药怎么能不喝?圣上该懂事了。”

宋卿鸾伸手搂住段尧欢脖颈,撒痴道:“可是真的很苦。”

段尧欢便笑道:“那我陪你一起吃苦,先喝上一口,余下的再由你来喝,好不好?”

宋卿鸾缠绵地吻住他的嘴唇,分开时带了点难舍难分的留恋,慢慢地道:“好。”

段尧欢于是舀起一勺汤药送入口中喝了,果然很苦,却也并非难以忍受。笑着将药碗递给宋卿鸾,他正要哄她喝下时,却忽觉一阵天旋地转,一下子跌倒在地,连药碗碎地发出的清脆声响也变得模糊起来。却分明看见宋卿鸾淡定自若地拿起对面酒盏慢慢地喝了,转过头来对他温柔笑道:“这酒没毒,药才有毒呢,我的傻太傅。”

他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努力看清眼前人的容貌,艰难地扯出一个笑道:“圣上……果然了解我。”终于陷入无边黑暗。

第63章 留不住他

“是么?”宋卿鸾只是苦笑:“我怎么觉得, 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呢。”

仿佛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段尧欢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觉头昏脑涨, 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随后才看清自己被铁链立着锁在一个刑架上,手脚俱缚其上, 稍一挣扎, 便带动铁链碰撞发出声响, 只无法挣脱。

宋卿鸾坐在他前方一把太师椅上,听闻动静, 略一抬眼,将手中茶盏递给立在一旁的随侍,挑眉道:“太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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