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的女尸从棺材中惊坐起身,她如新生儿黑白分明的双目和垂老的容颜极为相斥,像极了传闻中的鬼魅。
女尸皱着眉头看着叁个“入侵者”。
先入她眼的是谢宴,一道疤痕几乎劈开他的脸,实在可怖,女尸不喜看到丑陋的事物。
她又看陆行焉,见是个样貌素洁殊丽的女子,女人对女人,总是不大满意。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谢湮身上。
“你们是谢唯阳的后人?”
谢湮纵是也被这死尸复活的场面惊吓到了,但他面色镇定,前辈恭顺地答道:“谢唯阳是我与无咎的的曾祖。”
女尸又问:“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孩?”
谢湮不明其意。
女尸便问:“你可是纯阴体?我记得,你每月都会来一次的,后来怎么不来了?”
谢湮小时候连自己的小院落都踏不出去,更别说来这里。
不是谢湮,只能是另外一人。
谢宴在女尸询问谢湮时暗中观察,女尸说话时气息稳定,并不像活尸。
再者,活尸的样貌年龄和体格永远停留在死去的那一刻,青春永驻。而眼前这女尸容颜已逝,若是她活尸,跟人这样一番打斗骨头早就散架了。
他定神道:“他是死蛊宿主。当年那人是我,不过,我从未见过你。”
女尸忽然狡黠一笑,眼神还似少女灵动,只是一张脸上布满年轮,实在违和。
“我在棺材里藏得好好的,你怎么会见到我呢?”
她盯了谢宴不过片刻,就觉得受到了屈辱,立马掩住双目:“真是,看到这样丑一张脸,都要瞎了。”
谢宴哼哼两声。
“倒也不看看你自己长什么样。”
女尸立马腰背挺直,扬起下巴:“我乃当世第一美人,纵是谢唯阳都被我迷得死去活来。你们二人是双生子,你怀中那丑丫头又是谁?她可是谢家人?若不是姓谢的,岂可让她见到谢家机密?”
陆行焉昨日割了腕子,以血液喂养谢湮,她身上有刀口在,而女尸嗅觉异常灵敏。
“这丫头竟也有纯阴血?她是何来历?”
陆行焉见女尸问起自己,便答道:“前辈,我是陆九,我爹是屠夫,六岁那年奈何府从我爹手上买走了我。”
女尸样貌虽可怖了些,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尸体还是活人,但陆行焉看她的眼神,清澈纯净,并不像个恶人。
女尸听罢,哈哈大笑了起来。
也不知到底什么事令她这么高兴,令她不顾自己那脆弱的气管放声大笑。
她笑罢,咳罢,用一种张狂的语气说道:“帝王将相,江湖名门机关算尽,纯阴体竟还是落在一个屠户家里,哈哈哈,上苍可是不会管你人分叁六九等高低贵贱的。”
话罢,女尸毫无预兆冲出石棺材,向陆行焉出招。
陆行焉闪身躲避,但女尸动作比她还快,她见避不开,一掌迎上女尸的攻击。
女尸被陆行焉打了一掌后,跃身回棺材里坐下。
“你修炼过明镜心法?”
女尸惊诧。
她方才试过陆行焉内力,陆行焉的内力纯如清泉,一般习武之人不会有如此纯净正气的内力。
陆行焉当初窃取了明镜心法,练成后又将其毁掉,她认为这是极不光彩的事,不知如何说起。
女尸又出手试探谢宴内力,谢宴的内力虽比陆行焉深厚,但他心思不纯,体内各股邪气流窜。
女尸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术不正,果然是谢家人。”
她旋动石棺里的机关,石棺底部出现一道和一代谢侯石棺一样的方形通口。
女尸五指成爪,捏住陆行焉肩膀,将她挟持。
纵是谢宴,也没看清她的动作。
陆行焉并不和女尸顽抗,一来她认为女尸不是恶人,二来,她着实打不过。
谢宴知道此时强攻不利于他,便试图让女尸放下戒备。
他违背心意地叫了声前辈,问:“前辈怎会在我谢家墓中?”
“你真不知道?”女尸眉头促起,哀怨道,“没良心的谢家郎,竟真把我从谢家给抹去了。”
不过,她没有为此事哀愁太久。她道:“谢家家事我随后再与你们算账。现在我有话要单独和这丫头说。”
女尸将陆行焉拽进石棺下的密室里,“哐”一声将入口封住。
这间密室和谢厉墓下的密室构造相当,布置却大有不同。
密室里又一张床,一把椅。灯火通明,显然长期有人住在此处。
椅子上坐立一人,身着一袭新郎衣,若不细看,难以发现那是一具白骨。
女尸走上前,轻柔地握住白骨的手骨。
“萧郎,咱们有后了。”
女尸完全不见方才的张扬姿态,眉目间的柔情溢出来。
她唤陆行焉:“还愣着做什么,不快来拜见师父?”
陆行焉一时慌张了起来。
她的武功大多是谢宴所教,从没有正儿八经的师父。拜师不是不可,拜一具白骨为师也不是不可,但——她总得知道自己的师父是谁?
女尸见陆行焉站在原地不动,又唤道:“快过来呀。”
陆行焉问:“他是谁?”
“是你师父呀。”
“...我师父是什么来历?”
女尸走上前将陆行焉推到白骨面前,在陆行焉膝上踢一脚,令她跪在地上。
“你师父,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是最爱观风的人。”
她满眼都是那白骨,那样炙热又诚恳的眼神,陆行焉也曾在镜中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