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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小时后,飞机抵达卡利布尔市机场,前来接机的军绿色越野车就停在舷梯下,身穿MSPO制服的大块头把安秋横抱起来,连带着他的轮椅和行李,一起送到车上。
车门拉开,安秋就看见了维恩银色的发丝。他双眼中有些倦意,身上沾着烟味,还有被冷风吹过的清冽之感。
“你要吃糖吗,橘子味的。”
一段时日不见,维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安秋有些意外,接下他手里的糖,略有些酸的水果糖在他舌尖化开,不算好吃。
汽车驶向市中心,由于现在还是工作日的上班时间,一路几乎畅通无阻。抵达MSPO总部是下午三点,维恩带着安秋进入了这栋白色建筑,一路上没有人向他们侧目,每个人都很忙碌,带给安秋的感觉就像沃尔什。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赶上半步,与维恩并肩。
“沃尔什拿走的那枚卵……怎么样了?”
维恩正在戴一副护目镜,就像是老学究鼻梁上的终生伴侣,只是他看起来要斯文得多。
听见这句话,维恩脚步慢了些,回答道:“死了,就在四天前。”
四天前,就是安秋杀死帕尔的那天。火车化作一条咆哮的火龙轰鸣着冲向格林山口,半数乘客在此次事故中丧命。唯有帕尔,死在事故之前。
经此,安秋似乎也明白了他们以往没有截获一颗海兽卵的原因。
如果他们击毙海兽,卵也会随之死亡。如果放海兽逃跑,海兽脱身时的第一反应就是炸毁Owen,宁死不留活口。
他们一路来到建筑内部,维恩把他交给专业的研究员,在一系列身体检查之后,安秋走出电子门,看见维恩等待在出口处,手里拿着实时同步过来的报告。
“基本数值正常,没有机能障碍,但是机器看不出来你身体里的卵还在不在。”维恩冷静地说,“现在比较大的问题是你的异化数值太高,可能没法用药物抑制了。”
报告单上显示着75%,安秋还不明白维恩话里的严重性从何而来。
“刚才采集的组织样本作废了,数值只来得及达到75%。”维恩抬眼,复杂地瞧着安秋,“你的血腐蚀了培养皿。”
安秋不答,头埋得很低。维恩把他的报告从头翻到尾,轻叹了一声气,说:“走吧,我们先去休息。”
MSPO内部有实验部门,也有一些供员工休息的简易宿舍。当然维恩没带安秋去那里,他直接把安秋带回了他的办公室。
内间的休息室里单人床上稍有些乱,看得出维恩离开时没来得及叠被子。维恩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不嫌弃就睡下吧,晚点我们去沃尔什那里看看。”
安秋坐在床上,注视维恩的黑眼圈,自然而然地向他伸出了右手:“过来一点。”
维恩弯腰,感觉安秋的指腹触碰到他的皮肤,在一阵清凉过后,维恩糟糕的皮肤状态改善了,变得容光焕发。
这是安秋的血脉之力,从欧利昂的Owen入体之日被激发,至今发展成熟,安秋已经可以操控大部分物体的状态了。当然,死而复生不包括在内。
接受治疗的维恩心情却有些复杂,他牵起安秋的指尖,做了一个吻手礼。
“安,别做这些。”维恩说,“你拥有的这些力量让我很痛心。”
安秋的笑愣了一下,很快转淡,变成一种多思的谨慎。
“抱歉。”
“不用道歉,睡一会吧。”维恩说,“时间到了我会叫你。”
安秋抽走右手,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他的睡眠只持续了不到三个小时,在简单用餐之后,维恩开车,带安秋回到了巴芙洛特。
天色阴沉,还不到傍晚就早早暗下来,预示着一场大雨。汽车通过学校闸门,一路驶向沃尔什的研究中心,安秋坐在副驾驶上,表现得有些紧张。
时至今日,他还是有些不适应沃尔什所用的那些仪器,但没办法,这是检查的必要一环。
车在学校的下课时间点前抵达了目的地,沃尔什像对待其他所有人那样,并没有出来迎接维恩。建筑内的人们与以往一样,冷漠且忙碌,他们在沃尔什的办公室外看见一个人,安秋意外地睁大了眼。
对方看见他们,快步走了过来,他一把抱住安秋,蔫软的金发长了许多,垂在安秋肩膀上。
“路易斯……”
路易斯紧紧抱着他,几乎要把他揉碎。安秋能看出他需要更深层的安抚,但碍于关系、碍于安秋的意愿,他们最多只能做到拥抱这一步。
看着对方惶恐又小心的模样,安秋一时有些心酸。
“路易斯,我回来了。”安秋小声说。
路易斯抬起头,眼眶都有些红,泪水碍于这位男士的倔强,没有流出来。
“他们告诉我你在那列火车上,我两天都没睡着。安,我快要被吓死了。”
“没事了,我回来了。”安秋像哄孩子那样轻拍他的后背,任由他把自己抱得越来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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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维恩没有出声打扰,直到他们分开,才问:“沃尔什让你来的吗?”
路易斯点了点头:“我来抽血。”
“你也受到袭击了吗?”安秋一下紧张起来。
“没有没有!”路易斯连忙摆手,却眼神躲闪,吞吞吐吐,“我……我……”
“我需要他的血给你做治疗异化的特效药。”沃尔什适时推开门,帮路易斯解答了这个问题。
“你的血?”
“对,他的体液在你异化开始时对你产生了些许影响,这是我们研发的突破口。”沃尔什挠了挠他一头杂乱的卷毛,“别在外面闲聊了,先进来吧。”
安秋经过路易斯时,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脸色苍白的路易斯欣慰地笑了,他知道安秋没为他的专断和隐瞒生气。
沃尔什的地盘一如既往,几人在待客沙发上坐下,很明显能感觉到除维恩以外的三人都有些拘谨。安秋不时望向路易斯,他们的视线却没能碰上。
有许多话要说,此刻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我这里的仪器和总部差距不大,复查可能依然没结果。不过你得带一点药回去,万一复发……”
沃尔什自顾自地说了许多,被维恩摆手打断。
“这些事告诉我就行,他需要休息。”维恩说,“我们来看看那枚海兽卵。”
沃尔什瞧瞧安秋,又瞧瞧维恩,好像才明白似的。他一拍脑袋钻出门,留下三个人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安,你有住的地方吗?”路易斯先开了口。
安秋看了一眼维恩的表情,才转向路易斯,摇了摇头。
“我的房子比较大,有额外的客房和衣柜,也有生活用品。衣服和书可能得再买,但我有时间,我的学生们正在准备期末考试没工夫打扰。我是想说……”
路易斯整理了一下表情,十分郑重地说:“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安秋没有立即答应,因为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不一定能离开维恩的监控,为防海兽的报复,他必须和阿德勒之眼待在一起。而且安秋体内的海兽卵还不确定存活与否,即便是为了不出糗,他也不能答应路易斯。
在海边的日子恍如隔世,安秋几乎要忘了路易斯背着脚伤的他去医院、回家时的感受,他只记得那天有很美的晚霞。
他们还有一个关于爱的约定。
现在的他能履行吗?安秋不知道,他只觉得很疲倦,仿佛灵魂都被抽空了。
维恩在一旁没有插话,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只小小的布袋,拿给安秋:“遵从你的内心,安。”
袋中是一只小小的阿德勒之眼,它被穿在一根细链上,成为一个吊坠。
维恩和Sarastro,还是路易斯。
安秋总得回归正常生活,他不会一直与MSPO有瓜葛,自然难能与维恩长久保持联系。虽然在工作之外给予了他足够多的照顾,安秋也很清楚,维恩很忙碌,而路易斯是他快八年的老友。
这并不是一个两难抉择。
“我的那副画在你家吗?”安秋轻笑着,“我可能得给你重新画一幅了。”
路易斯立马开心了,他牵起安秋的手细微摩挲,舍不得放开。
约摸十几分钟后,沃尔什回来了,带着一个封存液氮的金属箱。他拉好帘子,让室内保持机密,又将房间的灯打开,这才回到箱边,双手搭在锁扣上。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沃尔什说,“这枚卵的发育状况可能比不上安秋体内的,但……我没法形容。”
箱盖缓慢打开,白色的雾气飘散出来,在不断冒起的寒气中,他们看见一颗蓝色的透明兽卵躺在液氮内。卵内布满黑色的丝状线,所有的线都连接向中心,它看起来就像是人类发育到三个月的胚胎。
不同的是,一切该有血色的地方都是黑的,仿佛它流淌的是黑色的血。
“它是因为坏死……才变成这样的吗?”安秋问。
沃尔什摇头,扶了一下眼镜:“不,它一直如此。”
“似乎没有特别异常。”路易斯说。
维恩也在一旁凝视着,忽然,他睁大了眼睛。在场几位注意到他的异样,才想询问,却也很快变了表情。
只有沃尔什神色镇定,似乎早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们也听见了吧?没有语言功能的胚胎说的话。”沃尔什说。
他们所有人都听见了,一道声音不通过任何媒介传播,而是直入大脑。听起来像一个人类幼童,语气带着甜甜的笑意。
它在说:“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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