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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不上,不过十年前带着一帮人要来踏平魔域的就是他。”沈劭面不改色回道:“被我打了一顿,夹着尾巴跑了,今天才又碰到。”
“你说你和他有旧仇,但从没见你深入了解过哪个仇人。”戎克若有所思。
只要不危及性命,他一般不关心徒弟用什么手段打跑挑衅的人,但也深知他目中无人的本事,若不是什么旁的缘故令他印象深刻的话,他不可能记得一个十年前打过的人。
“毕竟是苍月派来的,我也很好奇仙门首徒的实力。”沈劭睁眼说瞎话,心里想着该怎么掠过这个话题,却见戎克淡笑一声:
“是嘛,难得你上心...我也认识他。”
沈劭的心顿时要被钓出喉咙口,但捏着鱼竿的人却歇了深究的意思,戎克他阔步往前走:
“不是还找兰心草吗?走吧。”
“师尊...”沈劭期期艾艾地跟上去,刚刚的嚣张霸道荡然无存,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你不问,果然是知道了什么。”戎克淡淡扫他一眼,勾起嘴角:“小勺子知道了什么,说来听听?”
“....我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不能再叫‘小勺子’了。”沉默良久后,沈劭长叹一声:
“也知道自己得变得更强,强到你愿意主动和我说,而不是忌惮得胡思乱想。”
忌惮——戎克突然站定,哈哈大笑起来,他忌惮?
不是,他是....害怕他知道以后一门心思杀过去。
戎克重重闭上眼,故作惆怅地感叹:“果然长大了,嘴硬的我都怕...”
“师尊,”沈劭停下来,拉住他的手:“月北离不配,全天下人都不配。”
“哦?那你呢?”戎克也没问他不配什么,一脸戏谑地反问道。
“我也不配,现在不配...”沈劭摇摇头。
戎克倏地收敛笑容,甩开他的手:“既然如此...”
沈劭没让他得逞,反抓紧那只手追上去从背后抱住他:“等我有天能轻易将他们屠于刀下,等我有天能牢牢护住你,我就配了。”
戎克有一丝颤抖,深吸一口气,挤出笑问:“...那现在你在干嘛?”
沈劭收拢双臂,把他抱得更紧:“在努力的路上。”
话才落地,戎克转身按住他的后脑压向自己,狠狠咬住他的唇,沈劭张嘴迎接他的唇舌,旁若无人地和他拥吻,不知过了多久,戎克放开他,唇间溢出细喘,笑侃道:
“不知好歹,你连我都打不过呢,这得努力多久。”
“我争取尽快。”沈劭笑盈盈回答,然后把目光移向道旁一直盯着他们看的人,挑着眉嚣张道:
“看什么?没见过神仙打情骂俏?”
凡人自不消说,被他一瞪立马散去,可还有人嘟嘟囔囔,沈劭忍不住挑衅:
“需要我帮您把眼珠子抠下来放盒子里,省的伤了您的尊眼?”
他笑着,周身杀气凛冽如刀。
要是碰到个魔修被他这么瞅早抄家伙上来打了,可仙家有仙家的涵养,只铁青着脸暗自骂咧着走开了。
很快,整条街只剩一个衣衫褴褛的小豆丁,也不知道是吓傻了不敢走还是饿懵了走不动。
两人正要路过他,谁想豆丁主动跟上来,还用脏兮兮的小手抓住戎克的衣摆。
可能是生物本能让他明白抓谁的风险最小,但这次冒险也足够他浑身发抖,两人停下来,低头看他。
不看还好,一看沈劭唬了一跳,腿边芽菜似的小人背后一片金光,亮的几乎可以刺瞎人眼,沈劭都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没看见。
他立马严肃起来,才听到诡异的声音,又看到诡异的现象,更别说早之前更诡异的书,他还未来得及把诡异事件分门别类,但不妨碍他改变心态,慎之又慎起来。
豆丁仰着脸,竭力让自己抖得不那么厉害,故作老成的小脸上露出市侩的笑容,就和集市上所有摊贩的凡人一样:
“两位神仙大爷,我有兰心草。”
凡人就能培育的灵草凡人有不奇怪,戎克没有急着把自己的衣摆从他手里弄出来,反而是豆丁意识到动作不妥主动放开,讪笑着在本就脏的不能看的衣服上揩自己同样脏的不能看的小手。
“我真的有。”他对上戎克的视线。
沈劭不怀疑他有没有,这无关紧要,他突然意识到这片金光是什么了。
传说中有大功德的凡人会有金光护体,这东西虽不能让他们变得和修士一样上天遁地,但会让他们变得像唐僧肉一样让修士趋之若鹜。
功德金光能带来福报改变气运,换而言之,这类人会格外好运,和普世信仰的善有善报类似。
这一点令他们成了天生的鬼仆材料,主仆之间气运共享,算是炉鼎的变体,而炼祭活人的天谴也会被成功后的共享的功德挡掉,可不让想与天同寿的修士红了眼。
可能天道为了护佑这类人,功德金光是不可察的,若想察看
', ' ')('需摒弃其他修法专修一双眼睛。
世上有剑修、丹修、器修、鬼修、魔修各类修士,若让人知道自己是个“眼修”不啻于把自己那点心思袒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各门修者必合而攻之,“眼修”除了一双可以查勘金光的眼睛别无所长,肯定死的透透的,修的那双眼睛保准便宜了别人,几乎没有蠢蛋这么干。
但总有些旁门左道能找到这类人,就算不用来炼制鬼仆,也可入药炼丹,炼成传说中可规避因果的因果丹。
沈劭不知道自己怎么看得见,他发誓从来没有修过这种眼睛,但他就是看见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且这芽菜豆丁同样诡异,这年纪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厚的金光,能修成这样起码得是什么拯救苍生的大功劳,别说什么前世,功德最大的用处就是轮回转世,一转世全部重来。
沈劭不由弯下腰,眯着眼端详这芽菜,现在只有两种可能性:
一这压根不是什么凡人小孩,是夺舍的老鬼,这一点很快被他排除了,修者不能修功德,夺舍这种缺德事能让金光变成雷光;
二这小鬼祖上积了大德,然后长辈不知用了什么秘法把功德转嫁到他身上,换他一世平安富贵。
但——平安富贵?
他打量着芽菜身上露手露脚的破布口袋,还有豁口的门牙以及一折就断的小手小脚,混成这样算什么平安富贵?
豆丁被沈劭盯得浑身发毛,忍不住露出讨好的嘴脸,仿佛莲台坐下金童现出谄媚猥琐的笑脸,背后还佛光普照金华灿灿。
违和的画面令沈劭不忍直视地别开头,戎克却对他很有好感似的,也弯下腰笑问:
“那你想我们用什么换呢?”
兰心草这种东西一般用灵石就可以交易,根本够不上以物易物的门槛,但戎克还是这么问,因为眼前的小鬼明显用不上灵石。
沈劭眉心一跳,明白他的福报和气运用在哪了——他在这首先就是一个奇迹,集市崖壁险峻根本不是一个孩子上的来的,可他上来了,其次,他在人群之中精准地找到了他们。
“丹药!”豆丁急切道:“可以救命的那种...我是说,我们这样的命。”
沈劭不知谁给这熊孩子的勇气让他用灵草换灵药,也不知谁给他灌输的概念让他觉得凡人的命比修者的命好救,凡人乱用仙药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越是孱弱的生命越是精贵,错一分一厘都不行。
脾气差点的听到这就该一脚踹开这小鬼了,脾气好点的或许笑笑走开,可这小孩碰到的是戎克。
戎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豆丁的头越来越低,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但还是努力争辩道:
“我真的有,您相信我。”
“在哪呢?”戎克问。
“在,在...在这里...”他颤巍巍地递上一个打满补丁的布袋,他不知道任何灵草都得用刻有阵法的玉盒保存,这样收存必然药性尽失。
戎克接过来一看,里面果然只剩一堆干枯的杂草,这也就罢,他们想要的兰心草还不在其中。
豆丁也知道理亏,啪的一下跪在地上哐哐磕头:
“如果这里面没有,那我家里还有,我给您找,一定找得到,您把药给我,我一定给您把兰心草带回来。”
“走吧。”戎克把袋子丢回他身上。
豆丁怔然:“去哪?”
“你家。”戎克瞥他一眼,笑道。
豆丁不知想到了什么,冷汗哗一下下来了,支支吾吾道:“我家远...我...”
“你从哪逃出来的?”戎克突然蹲下来问他。
豆丁刷地站起来,一声不吭地拔腿就跑,然而手短脚短,腿一迈开就被沈劭抓住后颈拎起来:
“跑什么?不去你家怎么救人,你当灵药能乱吃?吃死了你上哪哭去?”
说来奇怪,他碰到他的瞬间,那金光就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缩回他小小的躯体内,沈劭暗暗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忍受那种扎眼的亮度了。
豆丁悬空挣扎,眼泪鼻涕齐流,哭嚎着:“那我不要了,你放开我。”
“不要了?人也不救了?”戎克从沈劭手里接过这崽子,看着他满脸鼻涕眼泪面露嫌弃。
豆丁打了个哭嗝,嘴唇颤颤:“我,我没逃...”
“是是是,没逃,走吧,再等就救不了人,回去送他归西吧。”戎克满脸无奈,把这只脏兮兮的崽子扔回沈劭怀里:
“带上,走吧。”
沈劭手忙脚乱地抱住,瞪着自己瞬间脏了一片的锦衣,沉默片刻跟上戎克:“师尊,我可以给他用避尘咒吗。”
“不行,他会冻死的。”戎克想也不想否决了。
哪冻得死,他们仨中命最硬的没准是这崽子,沈劭腹诽着,恭恭敬敬把不敢乱动的小崽子递回去:
“那师尊,你抱着可能比较合适,你是黑衣服,我是白衣服,我这显脏。”
戎克把崽子按回他怀里,不着痕迹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土
', ' ')(',幸灾乐祸道:
“我捡你的时候你比他还脏呢。”
“你捡我的时候我还没睁眼。”沈劭哼哼唧唧,婴儿没有记忆,他怎么说都行。
“是啊,脏的不行,跟泥里捞出来一样,你知道自己一开始叫泥球吗?”
“知道,我还知道小时候我起码有十八个名字,十八岁以前经常四五个混用。”沈劭暗暗翻了个白眼。
“你是不知道养活你有多难,像只病猫崽子似的,三天两头玩咽气,还是好心的老人家告诉我多起几个名字能保命,鬼差勾魂的时候不知道勾哪个,就能放过你的小命。”
“师尊,你好歹是个修士,要是真有鬼修盯上我,我觉得对方比较危险。”
豆丁在沈劭怀里大气不敢吭一声,姿势难受也只忍着,但这样还是被点名——戎克问他:
“叫什么名儿?”
豆丁有些忐忑,他知道仙人有些手段,好像知道人名就掌握了那人的生死,要他往东不敢往西,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套他的话。
见他不答,沈劭照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师尊问你话呢。”
果然是靠运气走到现在的,一点都不机灵。
豆丁仰起头,鼓足勇气道:“我说了的话...能不能再多救一个人。”
沈劭给气乐了,在他脑瓜上敲了敲:“得寸进尺了还,不说就不说呗,以后你就叫泥球。”
“不行,泥球有人了,他叫土蛋。”戎克一锤定音,坚决不让任何人染指小徒弟的昵称。
沈劭嘴角一扯,低头看着土蛋:“倒也人如其名。”
土蛋错失了为自己正名的机会,一直到很多年以后他都没能再抓住这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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