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之神大概把脑袋想破了也不明白, 祂一句自恃神位的“竟然不知避讳”,究竟戳中了叶争流哪个莫名其妙的点。
至于“李贺”这个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人名, 嫉妒之神直接将其当成了一个借口。
祂不知道,叶争流虽然八百年都难得良心发现一回,但她此次留下的这句口信,还真是一条发自肺腑的衷心告诫。
——在李贺卡觉醒新技能之前,叶争流刚刚受了巨蟒的一记绞杀。
公会商城里兑换的保护膜替叶争流挡了一劫,然而下一秒钟, 巨蟒几乎不曾停顿,第二波绞杀又紧跟着汹汹而来。
叶争流一向从心而爱惜生命, 当下就要把那个技能升级宝石直接给李贺卡用上。
谁能想到,嫉妒不但心态是个大号柠檬精,而且嘴里怪话还那么多,生生把李贺卡给直接惹毛了!
在听到“避讳”这个词的下一秒钟,叶争流掌心的卡片就一阵发热, 显然是李贺卡在软肋被戳的愤怒之下, 爆发了巨大的潜力, 二话不说便对叶争流的召唤予以响应。
——李贺卡当然会对“避讳”二字予以响应。
要知道,李贺年仅二十七而亡, 堪称英年早逝。他平生流传下来的诗歌不足三百之数, 其中大部分都在咏叹自己的生不逢时和世事艰辛。
可以说, 李贺那色彩浓烈沉郁的诗歌风格, 以及浪漫而兼有苦闷的一抹鬼气, 都与他仕途上的不得志有着很大的关系。
李贺的不得志和李白还有些不同。
李白不得志,是因为诗仙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出官入相;但李贺的不得志, 纯粹是因为不让他参加科举考试。
是的, 不是考不中, 是科举根本不给他考。
论起身份,李贺虽然家境贫寒,但细究族谱,却也算是宗室王孙。论起才能,李贺年方十五就才名远播,后来参考府试的时候更是一次即成。
然而,在他赴京预备进士考的时候,有嫉贤妒能者站出来,提出了一个非常立不住脚的说法。
他们表示,李贺的父亲名为“晋肃”,而“晋”字又与进士的“进”同音,所以李贺怎么能够考和进士试呢,这分明是在犯“嫌名”啊!
嫌名这种东西,说来是一门时重时轻的玄学。
就比如“邦”这个字,本意是指国家的意思。早在战国以前,《周礼》就云:大曰邦,小曰国。但自从刘邦成了汉高祖以后,史书上为了避他的名讳,所以提到关于“邦”字的记载,一概以“国”字代替。
倘若当年做汉高祖的人不叫“刘邦”,而叫“刘榜”、“刘棒”什么的,今天的“国家”或许就要被称之为“邦家”了。
像是刘邦这种单名同字的避讳,还算合理。
等后来他后辈汉宣帝刘询,直接把跟自己犯了同音字的战国思想家荀卿——就是写出《劝学》还上了语文教材的荀子,在史册里改成“孙卿”,便很有点扩大战场的意思了。
毕竟若是论起先来后到,明明是人家荀子先来。结果好好的一个“荀子”,差点因为这一避讳变成“孙子”,这理到底能找谁说啊。
至于李贺这种,父亲名字明明是两个字,居然还能单独将其中一个拎出来、然后再因为同音而要求避讳的操作,根本就是别人在故意搞他。
韩愈当年还专门为李贺这件事写过一篇文章,文中非常辛辣地讽刺道:“要是因为李贺的父亲名字里有个‘晋’字,李贺就不能考进士,那么天下间所有父亲名字里有‘仁’的那些人,是不是连人都不配做了啊?”
这一问,堪称鞭辟入里。
很可惜,人家根本不和你讲道理。
李贺最终也没能参加进士考,只在后来经人推荐,担任了一个从九品的微末小官,三年后辞去官职为人幕僚,直到去世也没有得到能一展抱负的机会。
李贺毕竟是一代诗鬼,在遭遇了如此不平的待遇以后,他尚能写出“入乡诚可重,无印自堪悲。”的黯然诗句。
要是换成叶争流这种祖安人士,大概只能骂出“避讳避讳,避尼玛讳”这等粗鄙之语。
此事说来也是嫉妒之神倒霉。祂那句“避讳”,放在杜牧、陆游、乃至乾隆面前,可能都不至于造成这种后果,但祂遇上的偏偏是李贺。
叶争流只是稍微带入一下李贺卡的心态,就感觉自己简直要炸了。
——就算是李贺才华横溢,你也不能让他活着的时候避讳,变成卡牌以后还要避讳啊!这t算人干事?
也就是欺负叶争流的人物卡不能实体现身吧。
不然的话,但凡李贺能从卡面上蹦出来,只怕要直接把毛驴砸在嫉妒之神的脸上!
直到左右手各自拽着天香公主和云渺之,一口气奔出四五里地,叶争流想起这件事,依旧忍不住要露出一个虚情假意的怜悯微笑。
毕竟,嫉妒为了自己这次的一时装b,真可谓损失惨重。
祂不但节省了叶争流的技能升级宝石、丰富了叶争流的炼器系统,而且还倒搭上了自己的一角神域和所有逼格,简直算得上bkingの最终折翼。
不过既然想到了这件事,叶争流便有一个问题想跟云渺之或者天香请教了。
“方才嫉妒之神说,我没有避祂的讳……我很好奇,这是不让别人说出‘嫉妒’二字的意思吗?”
要真是这样,叶争流诚恳建议,嫉妒之神应该全面推进七出之条的修改工作,为改善当代妇女的生存条件做出重大贡献。
而且一提起这茬,叶争流就不免回忆起当初她在浮生岛的时光。那时候慕摇光提及杀戮之神,也只是说了些“神执掌杀戮,不可直呼祂的名”云云。
天香公主虽然已从昏迷中醒来,但仍旧精神恹恹,反而是云渺之看起来半死不活,开口时竟然还保有一丝中气。
“嫉妒会格外在乎这些……因为祂成神时过于仓促贸然,所以没有其他的神名。”
“此话怎讲?”叶争流洗耳恭听。
云渺之想了想,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片刻以后,她简洁地概括道:
“像是杀戮,祂的神名为‘玄衣羽主’,座下玄衣众一般以‘羽主’相称。杀戮的信徒通常不会直接祂为称呼‘玄衣羽主’,但也不会避讳‘杀戮’、‘玄衣’这种词汇。”
“嫉妒属于特别情况,祂是诸神中最弱、也最不受欢迎的一个,难免带着些缺什么就喊什么的劣气。”
叶争流注意到,在讲出这一番话的时候,云渺之的语气与她平日口吻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