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如何激怒你的仇敌?
第一步:撬墙角, 把他的徒弟挖过来,让他的徒弟变成自己的徒弟。
第二步:给徒弟穿漂亮的小裙子, 仇家没给她穿过那种!
第三步:再给徒弟很厉害的武器,仇家没给她发过的那种!
第四步:问徒弟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划去),咳,不对,是问她喜欢现在的师父,还是喜欢前任师父。
这一套流程做下来, 保证十个人里有十一个能看到自己对头的黑脸。
解凤惜显然对如何操作这套规律驾轻就熟。
他真不愧是师父界的奇行种、高手中的铲车机、百年难得一见的阆苑奇葩。随便几下,轻而易举地把应鸾星和叶争流两个人都给撩到爆炸。
叶争流还好, 反正她和应鸾星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在应鸾星背后说几句坏话被抓包,无非就是把千刀万剐级别的仇恨,提高到了挫骨扬灰的等级——两者之间并无太大区别。
倒是应鸾星,他一半因叶争流的言语而愤怒, 另一半又为叶争流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的模样而震惊。
——叶争流在他面前, 从来没露出过这一面来。
——他从来不知道, 叶争流竟然还有这样一张巧言令色的面孔。
事实上,应鸾星对叶争流的第一印象很好。
……或者说, 在初见之时, 叶争流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
明明是芦柴棒一样的流民少女, 却远不同于普通流民的愚钝或者死气沉沉。她少言寡语, 为人处世却恰到好处, 眼中总是闪烁着因思考而泛起的细碎光芒。
应鸾星仍然记得自己和叶争流的第一次对话。即使从状态上看,这女孩应该已经陷入流民里至少数年, 但她说话的腔调依旧沉静而富有条理。
叶争流认字、会唱歌、辨识草药, 甚至还通晓伤口的处理。
她甚至连怎么做饭都知道。
不是贫民家那种填两根柴火, 把杂粮豆子蒸熟就算的糙饭。叶争流显然在心里有一本成熟的菜谱,里面全都是那些世家不外传的烹调秘技。
即使只是在野外打到了猎物随便烤熟,叶争流的处理方式都很讲究。她会把里脊肉切割成合适大小,用某种叶子涂抹去腥,再用一路上收集的特殊植物提前腌制。假如条件允许,甚至还会在肉上淋上一层薄薄的蜂蜜。
某一次,应鸾星兴致正好的时候,叶争流甚至和他聊起过一道特殊的菜肴。
那道菜叫做“感恩节火鸡”。
当世的高门之中,三代知道穿衣,五代知道做饭。名菜方子往往在各大望族里压着箱底,应鸾星从来没有听说过“感恩节火鸡”这道菜,料想是某个氏族的不传之秘。
正是因为叶争流知晓的东西如此之多,她表示自己记不清家门的言辞,才尤为不可信。虽然她说那些东西都是在流浪生涯中学到,然而哪家的流民能知道“油酥泡螺”的做法?
应鸾星猜测,叶争流多半是怕玷污家门,所以才故意装作已经记不清她过去的旧事。
她以“叶”为姓,但叶姓的名门之中,却没有世家能和她对得上号。
如果叶争流不是故意隐瞒了自己的部分信息,就应是她取了“叶落归根”之意。换而言之,叶争流的本姓多半是“杨柳梅林松桂桑”中的一个。
直到遇见应鸾星为止,叶争流已经流浪三年。
这么长的时间,若是放在当朝官员身上,或许提起笔来都做不出文章了。可叶争流却依旧能读书认字,会辨药也会做饭。
叶争流对这些能力掌握的如此扎实,足以看得出家里当初教养她的一片精心。
钟鸣鼎食的公侯之家,女儿却流落到这个地步,即使以应鸾星的铁石心肠,都未免生出几分可怜可叹来了。
应鸾星自己是土鳖出身,所以在看待郡望世家时,难免有一两分美化滤镜。
即使叶争流口口声声说自己也是个土鳖,应鸾星却不信这套说辞——他自己脸上长了眼睛,能看出来叶争流的非凡之处。
叶争流:我真不是。
应鸾星:真的吗?我不信。不要你觉得,就要我觉得。
可以说,后来应鸾星做出收叶争流为徒的决定,除了叶争流对他的救命之恩,以及叶争流妥帖的性格影响了他的决策以外,还有关于叶争流出身的考虑混在其中。
几个月间,叶争流的表现,也在处处印证着应鸾星的猜测。
她是很聪颖的,不但对应鸾星的心思揣摩得十分得当,而且也足够纯孝。
叶争流往往很少说话,恰好应鸾星也不喜欢那些吵闹的人。
她只在应鸾星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比如说在伤口发炎引发了高热的时候,叶争流跪坐在应鸾星的床头,一张张地给他的额头换上冷帕子,足足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早晨,叶争流又借了厨房,给他端来滚烫的菜粥。
一言以蔽之,在应鸾星的记忆里,叶争流是个相当典型的高门贵女形象——漂亮、聪明、多才多艺。
除此之外,叶争流的流民经历,令她被世事打磨培育成一朵无需养于温室,能够在夜幕下历经血与火的兰花。
……直到所有的杀人.蜂都被泡了热水,应鸾星才反应过来,原来叶争流不是芝兰玉树,她是一朵食人花。
应鸾星一直以为自己的血是冷的。
但在察觉自己的卡牌被毁坏的那一刻,强烈的被愚弄感和落差感,伴随着汹涌的热血逆流冲溯上他的大脑,连双眼都烧得猩红。
原来他的血依旧是烫的,发现自己竟然被自己亲自点下的徒弟有意愚弄时,那血滚热到几乎煮沸了他的理智。
只差一点,应鸾星就要掐着叶争流的脖子,让她活生生地在自己手掌心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在把叶争流打发到浮生岛以后,应鸾星终于发泄了胸中的一团恶意。
然而……
今天、此刻、现在……艹他妈的解凤惜!
叶争流不是幽兰也不是食人花,因为她根本不是植物,他妈的叶争流是一个小兔崽子!
隔着黑檀为框的水镜,叶争流能够看清应鸾星的表情。
惊怒交加之下,应鸾星眉眼狰狞,看起来简直像要把解凤惜和叶争流团成一团,一起送到自己嘴里给活嚼了。
男人的容貌线条本就极为削练,如今杀心已定,远远望之就更如刀锋一般。在和叶争流对视的那一瞬间里,应鸾星冰冷的眼神闪烁的尽是不容通融的残酷。
假如将其翻译成人话,想必是一句生动形象的“我要把你们两个撅吧撅吧烧了,连骨灰都给出门扬咯”。
叶争流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很有自知之明地挪了挪脚步,避开了应鸾星的目光。
她倒不怕应鸾星有什么“瞪谁谁怀孕”的秘技。只是,这个人的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样,仿佛叶争流欠了他什么似的,看着觉得不舒服。
在侧过身去的那一刻,叶争流显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师父。
……一个比应鸾星更难缠的师父。
显然,解凤惜对于应鸾星的表现喜闻乐见,而且不怕事儿变得更大一点。
沉吟片刻,解凤惜眼中流淌过一道近乎幸灾乐祸的光芒,他毫无预兆地一抬手,轻轻巧巧地把那面镜子抛给了叶争流。
应鸾星只感觉自己的视角天旋地转了一秒,紧接着,叶争流带着些诧异的面孔成功入镜。
拿着这面冰凉的镜子,叶争流感觉自己像是捧了一个烫手山芋。她苦笑着看着解凤惜:“您给我这个干什么?”
解凤惜自若笑道:“我看他似乎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