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持剑者,应鸾星先认出的是那道剑意。
他匆忙之间举刀相抗,与此同时,一声惊叫脱口而出。他断然喝道:“云渺之!”
伴随这声呼和一同喷出应鸾星胸腔的,是一口逆喉而上的淤血。
应鸾星的血,淅淅沥沥渗入了他自己漆黑的前襟,一时三刻,便和应鸾星那件饱含森严的暗绣长袍融于一体。
以有心打无心,以充足算仓促。
这一剑势不可挡地破去应鸾星周身护体罡气,削去应鸾星鬓发连着眼角一丝皮肉。
除此之外,纵横如潮般的剑气将他左肩的整条肩胛骨生生斩断,还在抽锋之际碎去了左侧一半的琵琶骨。
应鸾星肩膀上的衣料已经尽数破碎成粉,汹涌的赤血之间,皮肉绽裂,露出森白的骨茬来。
若不是多年经验让应鸾星在千钧一发的关头奋力躲闪了一寸,只怕此时落地的就不是他的鬓发,而是他的脑袋。
当然,持剑人此时也在想,为什么掉地上的不是应鸾星的脑袋。
一剑把对方直接了结,然后干脆上手摸尸,那该省了多少事!
身负如此重伤,应鸾星的神色却冷静得好像断掉的不是他自己的胳膊。
当剑意如落瀑般倾泻在自己身上,最疾最重的那一刻,应鸾星薄唇微启,直接推翻了自己先前的判断。
“……你不是云渺之。”
他曾经见过云渺之一面,很了解这位剑客的风格。
稍作思考便会知道,云渺之或许会埋伏敌人,但绝不会以如此哀怜示弱的方式来求恳对手。
更重要的是……
如果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云渺之,那么应鸾星已该死了。
男人任由肩头血流不止,右手并不按压伤处,只是握紧了自己的刀。
他的冷静、冷酷乃至生死一线时仍能做出精准判断的冷峭,足以称之为战斗楷模。然而,这一切仅仅维持到下一秒钟,便戛然而止了。
……因为就在下一秒钟,应鸾星认出了对手的剑。
烟凤翎。
会精心挑选这种稀奇美丽的长羽,花费数倍乃至数百倍高于羽毛本身价值的灵材异宝进行打磨,让它成为一柄薄而锋利的兵刃,仅仅是为了这样更好看的人,应鸾星这辈子唯独知道一个。
——解凤惜。
鉴于那人现在应该正狼狈而生死不知地躺在角落里腐烂发臭,所以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那他妈还用说吗?
刹那之间,冷淡尽数化为暴怒,所有的冷静也都变成绽起的青筋,一根一根地爬上了应鸾星的额头。
他怒极反笑,看着眼前的女人……或者说,女人壳子里的少女,亦是他旧日里的徒弟。
当然是叶争流,只能是叶争流。
应鸾星平生防备自守,对待下属苛责严酷,遇到敌人丝毫也不留情。平生在狂信之外,唯一一撮堪称人性的回护,几乎全都洒在了这个叛徒身上。
叶争流曾照顾过濒死的应鸾星,所以她知道应鸾星的喜好。
应鸾星曾手把手地教她杀人,所以她知道应鸾星的杀机所向。
若不是如此,怎么会有那样正正好好、不多不少、偏偏勾起应鸾星厌恶,又不令他骤生杀心的一个女人卧在道路中央?!
“叶、争、流。”
应鸾星缓缓念出少女的名字,速度不肯稍快一分。
就像是他生怕念得太快,那名字便无法粉身碎骨地在唇齿间被碾磨仔细。
“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叶争流蹭了蹭鼻尖,心知伪装已经没有意义,索性褪去了“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的易容伪装。
她淡淡一笑。
“我仔细想想,自己并没做错什么事,所以并无不敢。”
说完这句话,叶争流忽然突兀地抬起头来,近乎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应鸾星几欲杀人的神色,确定自己没在其中寻找到半分的赞同。
发现了这一点以后,叶争流这才语气有点失望地说道:
“哦,看来太过违背主观的言辞确实不行——没事儿,别管我,您继续说。”
应鸾星:“……”
她在干什么?
她在拿他做试验吗?
叛离之行尚且不足半年,叶争流就敢如此肆无忌惮。
这种叛徒但凡让她撒野两年,是不是都能学会就着前任师父的杀意下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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