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良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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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之人身着普通,穿着陆府下人的服饰,面相忠厚老实,没什么特点,丢进人堆里都不一定有印象的那种。

可是这样平平无奇,甚至堪称底层蝼蚁之人,却光明正大地坐在不属于他的位置上,喝着上好的茶叶。

陆远舟甚至观察到他连手都做了伪装,像这样活在底层的下人,手指是粗糙和干裂的,他连这点细节都做得逼真。

真不愧是“百变郎君”的徒弟,这变化术当真是好用。

“那么晚才回来,你可真是个大忙人。”与面相不相符合的嗓音响起,带着几分嘲意。

因为是跟陆远舟见面,所以没有用伪声。

陆远舟坐下后,淡淡道,“戏若不做的逼真,怎么融入其中,取信于人,不是谁都像皓郎君这般,有个好手艺,想变成谁就变成谁。”

“想学吗?”皓澜问。

“不想。”陆远舟拒绝他,“是门好手艺,只可惜我天资愚钝,怕是学不会。”

皓澜冷哼一声,“说得好像我要教你一样,也太自以为是了点。”

陆远舟笑笑不说话。

“听说你最近与羡君淮来往频繁,你想做什么,这小子当初也是助纣为虐,灭我宋国的将领之一,你未经允许,同他接触干什么。”

陆远舟语气平淡,表情没有波澜,“皓小郎君,你既都知道我与他往来,怎么都不查清楚就胡乱猜忌?真当我喜欢给自己找个麻烦不成。”

“哦?”皓澜似笑非笑地看他,“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是被缠上的?”

陆远舟默默不言,皓澜嘴角的笑意变得意味深长,看着陆远舟,眼里闪过一抹了然,“莫约又是被你皮相所迷惑的蠢人,我看你倒不如将计就计,将此人勾引到手。”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皓澜这般话要是被旁的人听了去,心高气傲的只怕要当场甩脸色,陆远舟倒是风轻云淡,甚至还能接着他的话说,“皓小郎君高看我了,然不过是寻常姿色,出生将门世家见惯风月的武将,怎会瞧得上我,况且这以色伺人之事,皓小郎君不是比然做得更好?”

皓澜确实做过以色事人之事,但那都是他扮演女人,执行任务所做,所有占过他便宜的人,在完成任务,套取情报后已经被他“温柔刀”一命呜呼。

陆远舟分明是在反讥讽他更擅长勾引人。

皓澜被他的话逗笑,“你这姿色,也算寻常?未免太谦虚了。”尽管他看不上这人,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皮相,确实是极好的。

世人明知皮下三寸都是白骨烂肉,还是不免落俗,为那皮相神魂颠倒。

陆远舟是难得万里挑一的好看,皓澜心想,他若是模仿,也不能直接复刻,只能有七分相似,剩下的骨相是没办法模仿的,也包括他一身的气质。这种模仿对象,不花几个月的时间揣摩,也只能骗骗不熟悉他的人,否则定会露馅。

“皓郎君这是赞誉然么?”陆远舟抬眼看他,一双桃花眼深情款款,温柔似水,到真有一把钩子在勾人心魂。

皓澜都有片刻的心跳加速,他转开目光道,“你太谦虚,我看你会得很。”

陆远舟点头,“略懂些皮毛罢了,在你面前卖弄,不过是挫计,见笑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吹捧暗讽,不分高下,最后言归正传。

“殿下有新的任务派给你。”皓澜从桌面上递过去一封信。“希望你不要辜负他对你的期望。”

陆远舟接过信一看,顺手烧掉,沉吟道,“近日那羡君淮缠人得紧,你帮我拦上一拦。”

“这个好说,等你定下来了,自会帮你。”说完,他站起身,变换了腔调,作揖行礼,“郎君若没有吩咐,小人就退下了。”

陆远舟点头“去吧。”

直到皓澜离开,陆远舟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

隔日。

“侯爷,这是宫里来的邀帖,淑妃娘子想要见您。”阿青送上一封精致的邀帖,放在晏玖手边。

晏玖提笔写字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那邀请帖上,很快移开目光,不言不语。

阿青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不再提起这件事。

“夫人那边如何?”晏玖问。

阿左在一旁回应,“夫人还是不肯见人,把自己关在房里。侯爷不如去劝劝夫人?”

晏玖只写了两个字就写不下去,心情有些浮躁。

都说写经书平心静气,他练了一下午也不见成效,反而越来越心烦意乱,最后丢下笔离开,去了沈琼华那边。

沈琼华正陪着孩子,摇着孩子的婴儿栏,整个人郁郁寡欢。

她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回道,“不是说我想静一静,出去吧……”

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停,那人似乎站在了身后,沈琼华回头一看,动作一顿,有些慌乱无措,“夫君……”

晏玖也有些无措和尴尬,更多的是无地自容,那一天的场景又一次冒上心头,但他到底稳得住,面上看不出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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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落在婴儿栏那边,很快又转开,“我们谈一谈。”

沈琼华问,“是为了和离的事吗?”

晏玖点头,率先转身离开房间,沈琼华给孩子盖上小被子,跟在后头。

庭院里有一处凉亭,他二人在凉亭落座,沈琼华看着这庭院的一草一木,突感悲来。

这里的所有都是她亲手布置的,如今,她却被迫离开。

晏玖重新起了一封和离书放在凉亭中的石桌上,终是他先开口,“按个印吧,往后你我,婚嫁丧娶,两不相干。”

沈琼华的眼泪瞬间便落下来。

她一向娇生惯养着长大,性子又烈,鲜少有不顺之事,这半辈子落的泪,除了乱世那些年,为世道所逼,后来落泪无用,她便再也不哭,再后来大半都是因为晏玖而哭。

仔细想来,她在晏玖这里得到的,少得可怜,可这怪谁呢?是她强嫁于他,受了多年的冷落和委屈,本就是个错误。

若是能重来一次,沈琼华也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只是她现在并不后悔。

长亭道狼烟烽火,呼吸之间都是浓郁的血腥味和飞沙,流民百姓四处逃窜,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她在战乱尸骸中四处逃离,马蹄阵阵,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踩踏而亡,弯刀和长枪随时都会穿透她的身体,她在生生死死之间的界线徘徊,有人从天而降,予她一场绝地逢生。

那个人从此便落入心间,再也忘不掉。

至今想起来,一切细节都是那么清晰,不曾模糊半分。

“若我……若我……”她咽哽着声音,咬着颤抖的下唇,泪眼朦胧,“我……不在意呢……”

晏玖深吸一口气,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如果没有季承鄞从中作梗,他是真的考虑过完成任务后,和沈琼华共度一生,因为他在这个世界呆得太久了,对回家成了一种执念,又恐惧回去之后格格不入,想过倒不如留下来,哪怕最后结果和沈琼华也不如人意,他也认了,只能说明他不够好,留不住人。

可是季承鄞逼他,444一次次地提醒他,在另一个世界他还有亲人在等他,他自私了一次,还要自私第二次吗?

晏玖自信却没有那么自负,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可以带着沈琼华离开,然后呢?一辈子躲躲藏藏,居无定所?朝不保夕,让一个金枝玉叶跟着他吃苦受罪?

这就是他对沈琼华的“好?”

晏玖在心里推演过很多次,如果他带着沈琼华离开,到时候沈琼华后悔了,他有很多理由把所有的过错推到沈琼华身上。她那么爱我,跟着我一起吃苦受罪,居无定所怎么了?这不是她选的吗?我只是……满足了她对我的期待,就算真的跟着他受委屈,他也没有错。

可是做不到。

他这样做,不只是辜负了另一个世界等待他的亲人,他也彻彻底底辜负沈琼华。

这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做错了什么?只是爱上了一个人,凭什么下半辈子要颠沛流离,为自己一时的情爱头脑发热,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失去身份、地位、家族的庇护。失去她本该享受的尊荣。

凭什么,凭她爱上了我晏玖,就要把她拉下去,陷入泥潭深渊?

配吗?

既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该动摇。

他冷漠道,“你不在意,可是我在意,看见你,我想的都是那一天,你于我而言,已是见证的耻辱。若不是你是左相之女,你觉得我会让你活着?”

沈琼华瑟瑟发抖,那不是畏惧,她只是太难过,太痛苦,“我们可以走……去哪里都可以。”

“然后呢,你有没有想过左相和老夫人会遭受什么?”晏玖一字一句,“痛失爱女,还要忍受王权打压,你一大家子兄弟的前途,可就毁于一旦,你舍得?”

沈琼华几乎喘不上气来,她是家族里最骄纵的姑娘,父母宠溺,兄长疼爱,享受了家族带来的好处和前半辈子的风光无限,做不到因一已私欲,害了整个家族。

沈琼华想到孩子,“平儿,怎么办。”

“我对他自有安排,不会拖累你。”

沈琼华立刻道,“给我,我带他走,他不是什么拖累。”

“随你。”晏玖表现得相当冷漠,仿佛沈琼华带走的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一个什么物件。

沈琼华最终还是克制了泪水,颤抖着伸出手,在和离书上按下手印。

至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临走前,还是克制不住问,“你可曾对我动过心?”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晏玖冷冰冰道;“……不曾”

沈琼华心中苦笑一声,抬眼看着眼前人,昔日种种,历历在目。

人是良人,却非她良人,也叹命运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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