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姑娘目瞪口呆,宁娴哑然半响,倒是韩婧文率先开了口,“真看不出来,原来乐清郡主还有颠倒是非黑白的能耐。”
“你也不差啊,本郡主把话都说得这么明白都辨不清对错。不过你素来与本郡主关系不融洽,不管本郡主怎么说在你眼中都是颠倒黑白。你有又有什么资格下定论?”
韩婧文连着三个你字,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是这小湖边沉静的氛围让席地而坐在竹林边的几位表兄感受到异样,虽仍是侃侃而谈,余光却是几次刻意停留。
这其中,尤属景池珩最心不在焉。他应付人的能力一贯很强,纵然无心客套,装起认真交谈的摸样绝对毫无破绽可言。非朝堂不论国事,素来最遵从大荣礼制的几位表兄在如此场合所议论的话题必然无关朝政。今日既然是周岁宴,所谈乱的话题八/九不离十便是妻儿。
以我对景池珩的了解,毫无疑问他不可能对这些话题感兴趣。论当今最有实力可继承大统者,非四皇表兄即二皇表兄。我这五皇表兄由始至终才学平平,又毫无统治者的风范,皇帝舅舅向来是不看重他继承帝位的。我至今想不通能推就推的邀请他为何不推。反正以前连二皇表兄长子的周岁宴他都能云淡风轻地找理由推辞,怎么偏偏到五皇表兄这却接受。而接受了,又是这般心不在焉,还不如拒绝得好。
我就着湖边草地抚衣坐下,“其实你根本没有信心本郡主兄长会相信你的片面之词不是么?当日他也在场,你说是本郡主刻意戏弄你,难道兄长也与本郡主串通一气了么?方雅柔,你不过是想借着这些人闲不住的嘴让本郡主臭名昭着罢了。”
方雅柔激动到神情抽搐,“我没有,世子他......他并不知情所以......”
在大荣,姑娘家身体羸弱或有些隐疾都是不愿让他人知晓的事,有些挑剔的人家难免要嘀咕命格不好。方雅柔在人前必定万分小心。我无法准确猜测她当日是否真抱着今日摊牌诋毁我的心机,或许她当真只是想给景池珩好印象。在师姐给我看的话本中曾讲述过,女子若有心上人,便一心一意只希望他看到自己的好,哪怕在任何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丑态都不愿意在他的面前出现。可实话说难道她不知道这些实则毫无必要,是否知晓不过是迟或早的问题,遮掩的意思并不大。然而这一切便说明,她心中仍然缺乏底气。
“哦,你也知晓本郡主兄长并不知情,他都不知情的事,本郡主便更不知情了。”
这一回她彻底无辩解之地。
方卿柔是方卿雅嫡亲的堂姐,我欠方卿雅的不止他弃官相助,更是八岁那年的舍命相救,换做别人,或许绝不至于对方卿柔如此。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很没有道理,就像楚随一门心思缠在宁娴身上。谁叫她偏偏要与景池珩成婚呢?
宁娴环抱着双手瞅着围观又假装不是围观的姑娘们一个个借口离去后,也抚了抚裙裾在我边上就地坐下,啧啧称赞,“她今天肯定被你吓到了,七天之内估计不会再出现。”
我撇了撇嘴,“看起来又是我欺负了她,能掉眼泪的人就是厉害。”
宁娴作势挽袖子,“赢了还不开心你想怎样?”
“这又不是赢不赢能解决的事。赢了怎样?输了又怎样?你看她像是会主动退却的人么?除非景池珩拒绝。”
宁娴笑道:“你现在知道景池珩的重要性了?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既然对方雅柔不满意,这种问题甩给他解决不就好了么?你以前最擅长做的事就是把所有麻烦都推给他,不仅推得顺手还理所应当,怎么现在不知道这么做了么?再说他本来就是你的兄长,推给他其实就是理所应当的嘛。”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看景池珩的......”
“人总要有所改变,经历了那么多的事,突然发现其实景池珩还挺好的。”宁娴顿了顿,又道:“你现在不就帮着楚随说话了么?”
我愣愣地摸了摸下巴:“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我现在偏心楚随?”
宁娴从地上窜起来:“我这是就事论事啊!”
“我也是就事论事啊——”
“哎我这暴脾气,你现在是要跟我吵架吗?我是方雅柔么我得罪你了吗?我看你不仅对方雅柔不满意,谁嫁给景池珩你都不会满意的吧?”宁娴绷着脸甩下一句话,“还有你对韶絮然也不过如此,看着也没有多喜欢。干脆你和他别成亲,跟景池珩,你们俩兄妹过一辈子算了。”
她这翻气话直接导致我接下来一连数日精神更加不济,受絮然之邀去东郊游玩心不在焉到极致。最终被沉重担忧的他中途送返回府。
而这几日方雅柔未曾出现,景池珩也大多在书房或者院中看书,一切又像回到从前。唯一不同的,便是我与他都即将婚嫁。
与此同时,老管家看我的则眼神一天比一天忧愁,最终忍不住念念碎,“小郡主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不方便讲给世子听可以讲给老奴啊,老奴一定想尽办法帮小郡主解决烦心事。哪怕是老奴解决不了的事,小郡主还是可以讲出来的,多个人分担就不会那么烦心了啊。”
景池珩翻了一页书,道:“有什么事是不方便讲给我听的?不方便讲给我听的,能方便讲给老管家你听么?”
我躺在美人榻上翻了个身,拿了几颗葡萄塞进嘴里。
老管家压低声儿道:“世子您明明想问得不得了却偏偏忍着不问,老奴只好给您代劳了么不是。”
我又听到轻微的翻书声,后面传来景池珩温温的嗓音,“是韶絮然让缇缇不高兴么?”
这显然是不大可能的事。
能够让我精神不济、郁郁不欢的除了你还能有谁?无需悉数过去的种种事迹,单是这几个月来,所有令我不高兴之事九成与你密切相关。
没有得到我确切回答的景池珩破天荒地没有深究细问,而他似乎也不怎么在意方卿柔被我戏弄的事。
“不喜欢方卿柔?”
“咳咳咳......”我忙不迭吐出咬了一半的葡萄,很快有一只宽大的手抚在后背轻轻拍打,“你听谁说的?这都谁造的谣?”
“楚随。”
“胡说八道!”我气急败坏地跳下榻,衣裙扫落一地晶莹圆润泛着水泽的葡萄,脚底一滑险些摔倒,他眼疾手快接住我的身子。
“你别听他胡说他懂什么啊他!”我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帮楚随说好话并且明天必然要登门楚府让宁娴好好教训楚随要他以后再也别在景池珩面前露嘴。
我被他搂抱在怀中,眼睛扫了扫四周,老管家不止何时已经不见,不由地心惊胆战,却又不知在心惊胆战什么。
“看来楚随说的是真的。”
我默了片刻:“对,就是不喜欢她,你要怎么着?”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指腹摩擦着我的手心,文不对题道:“我也不喜欢韶絮然。”
我眨了眨眼睛:“你从头到尾就没有对他满意过这点我早就知道了不用强调真的。”
“楚随说你喜欢我,这是真的么?”
我彻底说不出话,若非手中的触感那么真实,还以为此刻身处于一个荒唐至极的梦境中。
“不管怎么样,”他低首,从未有过的凝重与真诚:“我爱你,缇缇。”
☆、不舍
他说,想了很久,始终不能确定我的心意,即使现在仍然不能确定我是否喜欢他。即使今日之后我会因为无法接受而逃避,可他已经做不到再逃避。
他说,韶絮然不如我了解你的一切喜好,势必无法面面俱到,我该如何放心。可他若能做得比我更好,我又该如何放心。明明我可以把你照顾得很好,为什么要担惊受怕把你交给另外一个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