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祥还是老样子,看见他就笑容满面,隔着铁栅栏问他吃饭了没有,最近的生活怎么样。
这些年叶钦平均一年来两次,每次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其中九句是回答叶锦祥的问题,待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五分钟,完成任务似的。
叶锦祥也不生气,照样耐着性子跟他说话,让他不要太辛苦,债等自己出去了之后还,还有几个老朋友可以拜托一下云云。
往日叶钦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见,今日却有了别的反应:“你有个老朋友姓易吗,S市的?”
叶锦祥愣了下,随即喜道:“有啊,大学同学。怎么,是不是见到他了?你跟他提爸爸的名字,他准会帮忙……”
“跟他提还是跟他的女人提?”叶钦不留情面地打断,“当年你怀的什么心思,以为我不知道?”
叶锦祥面色一哂:“都是过去的事了,爸爸现在改了,等过两年减刑释放,爸爸会好好补偿你,现在别赌这口气,不然苦的是你……要不你把他的电话弄到给我,我去拜托他……”
“拜托他干什么?我现在好得很。”叶钦没好气道。
叶锦祥经历家破人亡后入狱五年多,再多的优越感也被磋磨见了底,面对生活艰难的儿子心中只余愧疚,斟酌再三,放低姿态说:“爸爸在里面劳动攒了些钱,你拿去,问问C大能不能收你回去念书。唱唱跳跳的不是长久之计,你妈妈在天上也不想看你这样过日子。”
叶钦终究没把自己和程非池的事跟叶锦祥说。
老家伙至今不知道自己除了恨他间接害死妈妈,还恨他当年不干不净的男女关系害自己误会程非池,以致造成如今难以挽回的局面。
余恨未消的同时,叶钦心里又十分清楚,这不能全怪叶锦祥。
当年他早上出门前如果给罗秋绫打个电话,提醒她开车注意安全早点回家,说不定她就不会因疲劳驾驶出车祸;和程非池谈恋爱的那一年里,如果他早点坦诚直面自己,而不是为了脸面虚张声势死不承认,眼下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他们应该会像所有情侣一样,一起上学,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饭,在空旷的阶梯教室里牵手,在图书馆里为期末考试临死抱佛脚,闭馆后踩着树影,在无人的林荫道上拥抱亲吻。
他们也会吵架,每次闹完小别扭,自己总是会憋不住去找他,他也会为了自己渐渐敞开心扉,改掉做的永远比说的多的“坏毛病”。
毕业后租一间离两人上班地点都不算远的小房子,早上抢着做早餐,晚上挤在狭小的淋浴间里一起洗澡,为对方每一次升职加薪高兴得手舞足蹈,顺便借机买肉买虾大吃一顿,吃完捧着肚子躺在床上笑对方饿死鬼投胎。最后抢到洗碗机会的那个人会被另一个从背后抱住,灼热的气息喷在颈间,洗着洗着就忘了手里的东西,转而开始一个缱绻绵长的吻。
想象是世界上最自由、也是最廉价的东西,即便这样,叶钦还是会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过期的怀念与不可能实现的假设。
可下午在纪念会现场,看着台上用鲜花摆成的硕大的“5”字,思绪又身不由己地飘回五年前的这一天,他亲手把自己的名字签在合同最下方,晚上搬进破旧的宿舍,将C大的录取通知书收进脏兮兮的柜子里,躺在床上盯着那生锈的抽屉铁把手,最后一次容许自己放肆地畅想未来,想那个已经远在异国他乡的人。
索性现场粉丝满座,没太多时间让他胡思乱想。
唱了几首歌之后,台下推上来一个插着“5”字蜡烛的蛋糕,叶钦主动拿刀开切,偷偷拿了一块大的,趁着其他成员在抢话筒表现,躲在角落里吃了个饱,心想晚饭都省了,纪念会结束赶紧买高铁票回S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