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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齐烽 冰糖雪梨
冰块撞到玻璃杯,叮一声响的时候,齐烽会有针扎的幻觉,锋利但没有痛感的针,往他的耳膜钻,然后蒸发殆尽。
窦玟彗的合作方一年不如一年,全靠窦氏曾经积蓄,让她心安理得坐吃山空。人生短短,她已经走完大半,不在乎五十年以后还有没有窦氏,只在乎活着的时候惬意。
那些筛选、谈判,厘清风险的差事,是齐烽的职责。若他有意识地选,不会选择坐在这里,和浸于酒色的人,一场又一场地谈。
无奈的是,他的人生已经被设定好,从出生开始,像被果农塞进塑形盒子的生果子,长成如今的模样,他是别人织给窦玟彗的白手套,他接受这种生命的形状。
这张沙发很长,大约延伸了四米,占满一整面墙。灯光还是那样鬼魅,根本不打算把包厢照清楚。
今天谈得很顺利,后面便开始喝酒,对方开怀大笑,脸上氲着滚烫醉意,眼里闪着希冀的光,似乎雪花般的钞票已经往他怀里涌来。
齐烽陪着喝,心里盘算如果一切顺利,这将是他和这位老板的倒数第二面,下一次双方签完字,他完成白手套的作用,不用再勉强坐着听冰块碎裂的声音。
世上有很多他理解不了的乐趣,比如和陌生的女人性交,这让他感觉人退化成未开化的动物,满足的是虚假的繁殖欲,与人的情感无关。
就是这个完全无关的场合,他眼前浮现孔姒的脸。安县爆炸发生后,公共场所都开始升级消防设备,她的高中提早放了暑假,六月下旬就把学生们放出笼。
厨房阿姨说,小姑娘放了暑假,每天白天还是不在家,但晚上他回去时,总能看见她。
如果回去得早,会看见孔姒一双腿,在沙发上荡,毫无戒备心穿着热裤或短裙,稍一动作布料就往上跑,大腿弯出一抹弧度,延伸进他目光无法抵达的地方。
如果回去得晚,客厅一定空了,鞋柜边摆着她当天穿的鞋,各种颜色的帆布鞋,和他正换下来的皮鞋并排挨着。
酒终于喝完,大家看上去都尽兴了,指针停在凌晨一点十分,齐烽走出去时,感觉身体是骨架强行撑着肉,他快散开了。
窦玟彗罕见地在半夜给他发消息,齐烽坐在汽车昏昏欲睡的后排,车顶被屏幕亮光照着,把他吵醒。
你最近和蔚海小程总关系不错,能不能引荐一下窦氏日化?搭上蔚海起码五年无忧无虑。这句话和他本人完全没关系,窦玟彗不关心他此刻身在何处,他只是通往蔚海的一扇门。
齐烽盯着手机屏幕冷笑,醉意加重他脑海里的疲惫,可头疼令他难以入眠,今夜他需要一粒安眠药。
领带松得不成样子,他抓着往下扯,在掌心揉成一团,回家的脚步有点乱。
客厅留着一盏落地灯,像一株不会枯萎的树,落寞地站着。齐烽脑袋被酒精泡得生锈,直到看见楼梯上那个藕粉色的身影,才意识到这盏灯是孔姒给他留的,而且她还未入睡。
齐叔叔,你终于回来了。她抓着扶手拾级而下,眼睛挤在一起又强行睁开,困意很明显。
怎么还没睡?他不想让自己听起来烂醉如泥,努力让他的声音维持正常。
我每天都是听见你回来了,才敢睡着。这个房子太空了,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孔姒打完哈欠,开始揉眼睛,手放下时眼皮被揉得一片红。
你在等我?齐烽明知故问,但是他想听这个答案。
对啊。孔姒不假思索答,忽然鼻尖翕动,齐叔叔你喝了很多酒吗?
千真万确的,有人在等他。
他攥着领带的手紧了紧,声音闷在喉咙里,嗯,很多,头疼。
如他所愿,看见小女孩皱起的眉头,用那双善良的眼睛,饱含忧虑看着他。
我帮你按一下头吧。孔姒一句句走进他设想的位置。
齐烽往沙发上倒,头倚着靠背,孔姒站在沙发后帮他按摩。
还是那几根细嫩的手指头,齐烽可以想象出它们的形状,想象出它们如何埋进他的黑发,像穿梭于黑夜下的丛林,找到维修他的开关。
他拍了拍身旁的沙发坐垫,让她坐上去,手边一沉,孔姒乖乖坐在他指定的位置,身上那套藕粉色睡衣洗得泛白,怪不得那晚会被照透明。
齐烽轻声说了句腿并拢,仰面躺下去,把头枕在她腿上。两条没多少肉的腿瞬间紧绷着,在他说继续按时悄然放松,手指听话地缠上来,比那些昏暗场所里,试图勾着他臂膀的手舒服。
家里阿姨说你放了暑假也天天往外跑,连着三四天,干什么去了?齐烽低声问,压在脑袋里的疼痛正在融化。
我找了个发传单的兼职,赚点暑期补课的学费。孔姒从不隐瞒他,只是不主动交代,需要他想起来问。
做这些干什么,需要补课费直接告诉我就好。
几缕头发扫到他鼻尖,痒得他睁开眼,镜框歪了一些,还好没妨碍他看见孔姒的眼睛。
她正在摇
', ' ')('头,低垂着眼睛看他,绵软的小腹在他耳侧,距离近得已经越过危险的警戒线。
你已经送我一部新手机了,补课费不算太多,我自己可以赚,我不能花你太多钱。
齐烽了然,她害怕亏欠。
你自己也知道补课费不算太多,没必要替我省这九牛一毛。
没关系的叔叔,我还是自己解决吧,我怕以后还不起你的钱。
齐烽默然笑了,他就是想要她觉得亏欠。
我认为你还得起,这件事不用讨论了。以后晚上一个人害怕,可以给我发消息,买了手机就是让你知道联系我。
叔叔你以前一个人不会害怕吗?她垂眸,像一颗低垂的星星,两只手细腻地按,抓住了他所有的感官。
怕什么?小偷还是鬼怪?齐烽缓慢地说,他发现自己的气息离孔姒很近,甚至思考他的醉意是否会传染给她。
我不知道,反正没有安全感。她的气息也很近,清淡的甜味游动而来。
齐烽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看着她开合的两片嘴唇,粉嫩地碰在一起,果冻般颤动着,应该是甜的。
但是,现在不怕了。她默默补充,手按得很规矩,叔叔,你头疼好点了吗?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看下去,小女孩的脸是树上悬着的,即将熟透的红果儿,伸手轻轻一摘,就会掉进他怀里。
嗯,好些了。齐烽撑坐起身,声音哑了几分。
浴室冷水把他灌醒,齐烽套着浴袍出来,听见楼下厨房有动静,抽油烟机嗡嗡作响。他敷衍地擦了擦湿发,下楼寻动静的源头。
厨房开着白灯,在凌晨两点多,烟火气袅袅向外。推拉玻璃门内,孔姒的背影立在正中,头发束成低马尾,蒸腾的水雾拥着她,空气里果香四溢。
你在干什么?齐烽走进去,停在她身后。
白色灯光下,影子黑得很浓,他的影子几乎拥抱住孔姒,侵略气息格外明显。
我炖一点冰糖雪梨,马上就好,叔叔你嗓子疼的话可以喝。孔姒用木勺舀了一点,送到他嘴边,要先尝一口吗?我第二次炖,没有妈妈做的那么好。
刚才他声音低哑,或许让她误以为是咽喉疼。齐烽俯身去尝,影子压得更低,胸口抵在她弱不禁风的肩头,让孔姒圆润的小骨头隔着皮肉戳中他的肋骨,把他心跳的震动传递过去。
过了冷水的身体,再次从密封的壳里破开,一寸寸硬得发疼。
很甜。齐烽声音又哑了几度,轻得仿佛与她窃窃私语,夸她,真是个聪明女孩,学什么都快。
以后他教起来,应该也会学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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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左右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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