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片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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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唐晋搭戏的女演员是个新人,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长着一张古典美人脸,笑起来有个浅浅的酒窝,她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不但早就已经到场,还包了一辆车给剧组所有人都送了一杯冰美式当见面礼,这气派这大方,直接和剧组跳过相处磨合期。

相比起女新人对剧组的热络,唐晋冷淡许多,所有亲切的信号都是陈墨发出的,他好像一枚陀螺,周旋在唐晋左右,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记不清了,似乎是从听到媒体议论唐晋开始——“拽什么拽啊他,我看他就红不过3个月!”那时候陈墨正在厕所隔间,来剧组采访的媒体人就在厕所里大谈特谈,批判唐晋的目中无人,狗眼看人低,人品低劣一定有天会翻车,陈墨心里一咯噔,当下根本没和经纪人商量,在媒体离开的时候默默地把车马费从300加到了1000。事后,陈墨跟唐晋地提起了在厕所听到的事,甚至把擅自加车马费的事也一并说了,没想到唐晋发了好大的火,责备他多管闲事。

“你以为他们那些狗东西会领你的情吗?”唐晋的冷笑让陈墨心里一片冰凉。“他们不过是见风使舵的玩意儿,你真当他们是根葱啊?我是不是给你太多钱了?”

陈墨还记得当时喉头发紧的感觉,满嘴的苦涩,眼中酸涩强忍,他是不懂唐晋成长在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但当他自己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的时候,他没有一天不在和人低头哈腰,因为他不愿意有一点丢掉工作的可能,因为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他一分也不敢丢掉,他没有半分退路。

他有时会偷偷羡慕唐晋,从小过着锦衣玉食没有后顾之忧的生活,能够恃才傲物,有时又会偷偷恨他,恨他能得到他梦寐以求的职业,恨他好似一点也不珍惜他拥有的一切。

“你一共给了他们多少钱?”唐晋突然问到。

“5……5000。一共是五家媒体,都是网媒。”

唐晋低着头看他,陈墨一时愣神,直到唐晋朝他耳朵吹了一口气,带起来他耳畔的头发。“那5000块我打你工资卡上,下月的工资。”陈墨有些吃惊地抬头看他,唐晋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看你都快哭了,不就5000块吗?我还你好不好?”

陈墨条件反射地摇头拒绝,唐晋的百夫长黑金副卡在他手里,他的吃穿用度极其节约,平时花得并不多。况且,这也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可他要如何开口让唐晋去维护自己圈内关系,他甚至不屑去交际,而他好像又没有立场说什么。

他仅仅是一个助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性伴侣,他哪里有资格教他怎么做人。

“是咖啡不合口味吗?”突然,一个靓丽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我是秦簌雪,秦国的秦,簌簌落下的雪。”秦簌雪笑着介绍自己,伸出去的手停下,因为看着陈墨正端着两杯咖啡,陈墨听到有人叫他,才突然回神。

“哦,没什么的,不是不合口味,是我家艺人肠胃比较弱,对吃的喝的都有些要求,他喝冰美式,胃会疼的。”陈墨的声音柔软又温和,秦簌雪听着舒服极了,眯着眼睛笑说:“你可真细心,我助理和我一样是大头虾!”

“大头虾?”陈墨喃喃重复。

“唔,就是很粗心的意思,我是广东人来着。”秦簌雪人比看起来活泼许多,一点也不吝啬时间和陈墨聊天。

“雪~~”两人一同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是秦簌雪的助理在叫她,小姑娘长相可爱,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也对陈墨打了一个招呼:“雪,b组导演叫你准备了。”

“好!”秦簌雪回头看她,“那待会儿聊咯!”秦簌雪跟着助理往前走了两步,停下来对陈墨说:“这冰美式一杯35块呢,可贵了,你要是能喝记得喝哦!”

陈墨笑着掉头应承,觉得这女孩着实鲜活可爱。

唐晋在a组已经开拍了,他和秦簌雪分开拍各自不在一起的戏份,以保高效率。导演从美国回来,从签合同开始就把八小时工作时间作为硬性条件写了上去,他拉了两个同系同学做ab组导演,又把他上一个项目的摄影师也请来,说都是合作过项目的人,彼此比较了解各自的习性,能保障时间表上的任务都能按计划完成,平台方才点头答应。

赵迩思看着很学生气,实际上做事雷厉风行,他缩减了一些岗位,亲自和ab组导演沟通,省掉沟通成本,从不讲闲话,还端了保险柜来,把摄制组的所有人包括演员的手机全部锁进柜子里,要求所有人不许玩手机。有人打趣他要是有人把保险柜整个端走怎么办,赵迩思就说,平台预算够,我给你们所有人都上了保险。

其实保险保人身不保财物,这是赵迩思开机时来的唯一一个玩笑,他用扩音器朝陈墨喊:“你坐上去,坐保险箱上,我叫制片给你加钱。”

所有人都笑了,陈墨也笑了,他真的一屁股坐在了锁手机的保险柜上。

赵迩思沟通能力极强,他的剧组也极有效率,陈墨不属于制作组的工作人员,所以他或者秦簌雪的助理都可以玩手机,不在管辖范围之内,但他的手机一直息着屏,聚精会神地观察剧组的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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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一些剧组的草率和敷衍,这个剧组最大的特点就是专业,学院派出身的导演组,往往更会做计划,他们会在开机前就把所有需要调遣的资源盘点好,开机之后就不再处理冗杂琐碎的事了,故事板也早就开了大会对过,以保证所有人胸有成竹。虽然这部戏的背景为现代近未来,但特效成分不多,多数还是实拍,可即使特效镜头不多,视觉特效总监也在场,以便随时提供拍摄指导。

陈墨仅仅是看着,就已经心潮澎湃,既是敬佩,又是向往,他看着赵迩思极其严肃的指导,秩序极佳的现场人员,感觉就像一块无限大的幕布,现场演着他梦中的情节。

本来,我也可以。我也可以的吧……如果我没有辍学的话。

陈墨心底的声音喃喃低语。

大三的时候,他的许多同学就已经开始到处流窜拍戏了,戏剧学院的学生分三种,一种是有家世的,父母亲戚有圈子背景的,早就大小有过项目经验的,一种是和唐晋一样家里有钱的,就是考不进去也能靠捐款进去,还有一种就是他这种的,凭着脸和狗屎运考进去的。虽然大家都是同学,但那可不敢说是一路人,别人穿着名牌花枝招展,他永远是地摊买来的白t和鞋底磨薄的无名球鞋,别人约着一起去尝新开的奶茶店,他在门口干看着,说不渴。

他觉得他已经尽力表现得体面,但囊中羞涩的事实却依然让他的人际关系逐渐变得岌岌可危。

有些人说他装,老是低着头整天对人爱答不理的,不知道在傲什么,有些人看透了他的穷,看着他笑着走开的背影用他能听到的声音议论他。刚开始,他还会尴尬,会打两句哈哈,说几句逗乐的话,收获几个零散的笑声,后来他想通了,他对于他的那些同学而言,只是一个无用的人脉,是出了校门之后不会再遇见的人。

一开始,他辅导员知道他的情况,叫他去申请特困生补助,鼓励他好好学习以后拿学院奖学金,将来还能申请国家奖学金,当时他听完确实备受鼓舞,那被他省吃俭用努力打工赚来又花出去的学杂费,好像只要好好学习就能挣回来。

他当时真的是这样想的。

也许真的是因为他人际关系不行,连拉他进影视表演制片群的同学都没有,他也不好意思问别人,他甚至会去公告栏上找去剧组工作的机会,或者一天打完工回来,用他为数不多的睡眠时间用他那屏幕都裂出缝来,已经有三分之一屏幕发紫的手机去看那些他平时基本不看的软件,微博、小红书,等等,有招人的就请假去试。

他白天在一家洗车店打工,戏剧学院的有钱人多,老师、学生、圈里人、大款,最差也是开日本车,他们洗车店档次不错,经常能接到豪车生意。陈墨虽然请假多,但是他人老实,话不多,干活又卖力,老板见他是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也待他不错,特别给他指派了个性格热心的老师傅,手把手教他洗车。

而他和唐晋,就是在洗车店里认识的。

他还记得前一天刚下过雨,唐晋的车溅了泥,就开到这里来洗车,黑色的迈凯伦整个底部都裹上了一层泥浆,唐晋从车上下来,骂骂咧咧说还没卡宴好开,皱起的眉眼正对上了来招待他的陈墨。

“怎么是你?”唐晋率先开口。

陈墨一愣,惊讶对方竟然记得自己:“你……记得我?”

唐晋嗤笑了一声,一脸的莫名其妙:“都上了快一学期的课了,我就是瞎子也该记住你了。”

陈墨窘迫地闭上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半长的头发从耳朵上滑下来。

唐晋是他们这届第一名考进来的,文化专业都不错,配上他修长匀称的身材和轮廓俊郎的脸庞,即使在帅哥云集的表演班依旧显得出类拔萃,所以他一进校门就是个光芒万丈的存在,每次表演课要组队,围在他身边的人都是最多的,他就是有一种气场,好像只需要轻轻一笑,所有人都会朝他望去。

陈墨单知道他人帅又有钱,只是没想到他能有钱到能开迈凯伦的地步。

“不过也是,每次看到你,你都不正眼看我,不记得我倒也正常。“唐晋看着他低垂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就想逗逗他。

“我不是,我没有!“陈墨紧张地抬起头否认,一双眼睛水汽氤氲,正盯着他看的唐晋和他抬起的双眼撞个正着。

那也是唐晋第一次看清陈墨的脸。说来也奇怪,课大家都是一起上的,可他偏偏就从未和他分到过一组。陈墨人如其名,平时话少也不爱搭腔,喜欢离人群远远的,偶尔唐晋看他一眼,也只能看到细白的脖颈,他好像很久都没理发了,头发看起来没怎么打理过,虽然黑亮,但有些毛糙,喜欢别在耳上……显得很脆弱。

唐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就没有和陈墨说过几句话,也许仅仅是打过几次不声不响的招呼,或者一起上大课的时候对过几句台词,可他心里就是毫无理由的,为他下了一个奇怪的定义。

“洗车多少钱一次?“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唐晋好像终于想起了他来这里的目的。

“呃,648,全车清洗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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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部消毒。”看唐晋又皱起眉头,他又赶紧说:“你可以上大众点评,上面有券,一样的服务是348……如果你还是觉得贵,还有不带内部消毒的,168。”陈墨好像生怕说错话一样一口气把话都说完了。

“这么多套路……先洗车还是先给钱啊?”

“都行的。“

“要348的吧。”

“好。”

“那就先洗车。“说罢,唐晋还是没有想走的意思,他往外站了几步,下巴一抬叫陈墨自己干自己的去,陈墨也点了一下头,挽起工服去开水泵。

陈墨干活完全不像他说话的时候那么温吞,他把头发都扎了起来,别成了一个小揪揪,动作已经很熟练了,洗车,打蜡,虽然动起来不快,但半点也没停下。

唐晋就站在旁边抱着胳膊看着,陈墨假装没有感受到背后的视线。他实在是没想明白,洗车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在担心他这个同学不好好对待他的豪车?

迈凯伦设计大胆,车身崎岖,会有些积水在车身上,要用水泵抽出来,比洗别的车麻烦一些,饶是房里开着挺大的空调,洗着洗着也开始出汗了。

陈墨习惯性地抬起胳膊用上臂袖子擦脸,冷不丁被唐晋问了一句:”你洗一辆能拿多少啊?”

陈墨一愣,又笑笑:“一台十五吧。”

唐晋听到这个数字差点笑出了声:“那你一个月得洗多少台啊?“

陈墨听出了唐晋的不屑,心里微微有些难受,又有些生气,不知道唐晋问这么多是想干什么,但因为他是客人,他就还是说了:“300台,因为我是兼职,店长说300台以上就能给提成。”

唐晋更不理解了,这人得穷成什么样才能紧着这累死累活挣来的不到五千块钱?

“难道我挑一个贵一点的套餐也不能让你多提一点儿吗?”

陈墨有些吃惊,唐晋想让他……多挣一点?

“我不是正式的员工,所以拿的也是固定的提成,拿不了什么激励补贴什么的。”

“你怎么不去找点儿别的工作,跑跑剧组什么的……你长得好看,演得也不错,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唐晋嘴比脑子快,他讲完自己也愣住了,对于一个没讲过几句话,接近于陌生的同学,他说的话未免太失分寸。

陈墨显然也被惊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唐晋会和他说这些,这些……几乎是赞美的话。

表演班人少,想拿名次也不容易,陈墨的成绩忽上忽下的,其实离当初立下的愿望有相当的差距,想拿学院的奖学金,每次大考掉出前三就没戏了,而且和别的同学相比,他的综合分数偏低。

老师说他不够开朗,不够舒展,演大开大合的人看着让人难受。

他自己也想知道什么才叫大开大合,可他好像很难学会,就像让他足够大声的说话一样困难。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演的好呢。

唐晋,陈墨不自觉地又看了他两眼,不知道为什么,唐晋好像一直在看着他,因为他每次看唐晋,都会看到他的双眼。

其实他又怎么没去剧组试过呢,可是在北京的剧组本来就不算多,他不能够跑的太远,群演最多一天挣500,可是有时候没活,就得一直空等,而他根本等不起。他也去当过淘宝模特,他没有经纪人也没有签公司,也不愿去外地,他人脉本来就不广,半天也等不来别人要他的模卡,就算一次挣得多,也还是不够。

“陈墨!”唐晋怒吼。“陈墨!”

陈墨这才回过神来。

“你给我过来!”

陈墨赶紧抄起唐晋的水杯一路小跑过去,二话不说把杯子拧开递了过去。

谁知唐晋却没接,盯着他问:“和那个女的聊挺欢啊。”

“我……”陈墨没想到他当时在a组那么远都看到了。

“聊什么了?”唐晋问道。

“呃……她说,35块钱一杯的冰美式很贵,要我记得喝……”唐晋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他说:“离那个女的远一点。”

“我觉得她人挺好的……”

“你和她说了几句话啊,你就人挺好的。”

陈墨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我刚才演得怎么样?”

陈墨答不上来,因为他刚才压根没看。

“你压根儿就没看。”唐晋声音又大了起来。

“导演叫我坐这箱子上,离得比较远我看不太清楚。”

“你是我助理又不是他助理,你管他干嘛?”

“好啦……我跟你一起过去,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剧组在上海搭了雪景,正值秋高气爽,为了制造雪景,剧组加班加点铺上了假雪,特效导演也早就指挥设置好了绿幕和追踪点,只有近景是雪地,拿绿幕一遮,镜头显得简单又荒凉,让陈墨忍不住好奇它最终的模样。

和大部分人幻想中的不一样,拍戏其实是一个机械又重复的过程,项目不同,导演的要求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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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不入流的导演越随便,越是没什么要求,也许这和导演的级别有关,有些导演资格浅,在演员面前都说不上话,自然也学会闭嘴没有了要求,有些导演要求多,爱抠细节,爱讲感觉,但又说不明白,于是就一遍一遍地拍,要演员协助他们找感觉。

而赵迩思和那些导演都不一样,他也爱讲感觉,但他讲得出他要什么感觉,于是这种要求从过去的“无理取闹”变成了无形的压力,谁达不到他的诉求,谁就是水平有限。

片场肉眼可见的气氛紧张越来越紧张,赵迩思本来就不喜欢在拍摄期间开玩笑,他会带演员看回放,指出演员在哪一分哪一秒让他不满意,要再拍一条。

出错的不是唐晋,是秦簌雪。

明明是很简单的拥抱镜头,秦簌雪好像就是放不开。这一段是最后的内容,由于是前后呼应,所以导演选择一起拍,也就是说唐晋和秦簌雪要演同一个场景下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唐晋向着陈墨的方向把女主角抱在怀里,演得很投入,

陈墨正看得入神,手机在手里震了几下,他赶紧起身跑来远离拍摄地,看了一眼是林洛同打来的,虽然有些纳闷,还是接了。

“你好?”陈墨小心翼翼地问。

“陈墨是我,林洛同。”那边的林洛同语气不慌不忙,不像是有什么大事找他的样子。

“嗯,看到了。”林洛同的头像就是他的自拍,太阳光下的他微眯着眼,抬手遮光,笑得很灿烂。

“你现在在哪儿呢?”

“啊……我在上海呢,晋哥正在拍新戏。”陈墨好奇林洛同为什么打电话来,有些紧张地问道:“我还有什么东西落在你那了吗?”但是他记得乌龙也就出了上回那么一次,还是因为唐晋急着叫他走,平时他都很小心的。“还是……还是你要找晋哥?”

那头的林洛同沉默了一阵子,林洛同隐隐约约有些不爽,对方好像假设他不会没事打电话给他——虽然通常情况下,确实是只有助理才会打给助理,明星的微信通讯录金贵得很,一般不给经纪人级别以下的人脉自己的私人微信。

但是陈墨除外。林洛同可以不和唐晋加微信,但不能不加陈墨,陈墨和唐晋就是完美的反义词,唐晋有多讨人厌,陈墨就多招人喜欢。

林洛同冷不丁地想到上次唐晋抢了陈墨的手机,明明在知道他是谁的情况下还说些令人震惊的床笫骚话,接近无赖地示威行径。当时林洛同花了好一阵子消化唐晋把陈墨睡了的事实,他一方面难以接受,陈墨这种好脾气的人怎么会看得上心智还在未成年的唐晋?另一方面又有种隐隐约约地恍然大悟,如果他们之间存在着这种关系,那么陈墨对唐晋的一切逆来顺受好像就有了解释。

“喂?”陈墨不大不小地喂了一声,因为林洛同长时间的不回话,陈墨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已经挂了。

“嗐,公司前些日子给我新配了一个助理,大学生刚毕业,今天给我掉链子了,我本来现在应该在香港拍广告的,结果都到关口了,证进闸口才发现没有签注,我前几天叫他办的事,他办到爪哇国去了!我退回去又去找自助签注,来来回回现在两个小时了。”林洛同的话题有些日常的琐碎,陈墨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会和他说这些。“这都算了!”林洛同大声叹气:“他还哭!大男孩儿了,给我哭哭啼啼的,最后还要我去安慰!给他买早饭叫他别紧张,大不了我打电话给导演道歉嘛。”林洛同抱怨着都笑出声了:“我感觉我真像他妈似的,白得那么大一儿子。”

陈墨也笑了,林洛同和唐晋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他为人非常幽默开朗,为人处世很成熟,也有耐心。如果是唐晋,他都想到他会怎么骂了——你干的好事儿,误工费你出?

唐晋的脾气就像沸腾的水,小少爷从小到大没受过气,谁敢惹他,从第一秒开始就会被国骂问候遍祖宗十八代。总之,陈墨不知道要谁来尝试才能让唐晋像林洛同一样能心平气和好好说话,和谁都愿意沟通。

“哎……”林洛同说罢又叹了口气:“你忘记了对不对?”陈墨愣住,小心翼翼地问是什么事,心里开始鼓噪,害怕林洛同又提起让他难堪的那一通电话?

“上回,我说你来当我的助理,唐晋开多少,我开双倍。”林洛同与其认真:“再不然三倍也行。”陈墨办事认真,人也漂亮又斯文,林洛同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顺眼的不得了,再见到他在唐晋面前被呼来喝去的,明明办事那么贴心但就好像无论如何也满足不了唐晋似的,让人看着心里就不舒服。

陈墨依稀之间好像又想起了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他好像收到了一条唐晋发来的消息,大概是和他说晚上想吃什么。

陈墨虽然几乎和唐晋一起出入一起上下班,但晚上到住的地方还要给他做饭,菜先在app上下好,人到家放下东西卷起袖子就可做饭了,为此,只要是超过一个月工时的工作,唐晋都会选择找个带厨房的长租。唐晋胃不好,喜欢吃稍微清淡点的东西,他虽然挑嘴,但只要是陈墨做的,他都会好好吃完。

有时甚至唐晋也会问他:“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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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你没有脾气的吗?”陈墨只是笑笑,对他来说,有份正常的工作,有地方睡,还有钱照顾奶奶,已经比什么都强,他又有什么好发脾气的呢?

看着他好脾气的笑,唐晋会忍不住心痒牙痒,会把陈墨搂过来亲,咬他的唇,直到有其他人打搅。

林洛同在电话那头好像已经感受到了陈墨的沉默,他有些挫折又有些烦躁,突然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觉得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中气十足的声音和稍微高涨的情绪一字不落地落尽了陈墨的耳里,让他的心沉重地跳动了一下。

当时的那种难堪又回过劲儿来,原本他以为繁忙的工作会让大家都忘记那个荒唐的电话,没想到还是被拿出来说了。

可林洛同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一时间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可话到嘴边仍是什么也没说出口……他和唐晋不是林洛同想象中的那种情侣关系——他们的关系远不到那么健康那么世俗,配不配,根本不是他能去想的事情。

林洛同知道自己有些冒犯了,但也笃定以陈墨的脾气不会对他做什么强烈的回应,想到这儿,他甚至觉得他和唐晋一样利用了陈墨的温柔的个性。他不爽地撇嘴,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是在逼你,如果你想通了,觉得我来得条件可以,你随时能到我这来,真的!”

林洛同说得认真又诚恳,反倒叫陈墨一时无法干脆的拒绝。

那边的戏暂时拍完了,唐晋活动着肩颈朝低着头的陈墨走过去,到他跟前打响指。陈墨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他:“该吃饭了吧?”

“嗯,那个女的说中午她请客,下午拍快点大家早下班。”

“哦,那,那你去吧。”

“不去,你今天不是带了两份饭吗?”

陈墨不知道他竟然还惦记着他上午做好的饭:“大家都去的吧,你是男主角,怎么可以不去。”

“那你和我一起去。”

“你们明星是一桌,我们助理……”

“你不去我就不去。”

陈墨好想叹气,这个少爷。

“去去去……”

陈墨答应完,唐晋脸上又开始得意。

林洛同挂完电话也有点想抽自己几巴掌。

虽然他是打心眼儿里认为唐晋配不上陈墨,但他挑明白说,不就意味着他承认了他把唐晋那些该死的荤话都听进耳朵里了吗?设身处地地想想陈墨的感受,他应该会特别特别尴尬吧?

当时他也是吓了一大跳,唐晋是个自私到目中无人的家伙,这是他本来一直就知道的,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能离谱到这个地步,电话py要当着他的面玩,仿佛他是py的一环,既不把他放在眼里,也绝对没有尊重陈墨的意思。

陈墨是个极其薄脸皮的人,尴尬的时候耳朵都会红透,他的口头禅是对不起,即使在不需要他道歉的时候,他总是那个先给台阶的人。

陈墨的气质一点也不像个助理。

林洛同每次见到他都有这样的感觉。他有明星一样标志的外形,在正常男人间偏高偏瘦,皮肤白皙,五官舒朗,淡如白水,看起来温和毫无攻击性,眉眼恬静,也许是习惯了礼貌待人,嘴角总是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徒增几分神秘。他的背脊总是挺得很直,偶尔低头,头发会偏向一边,露出纤长的脖子,那种纤细和脆弱在他身上围绕,说不出来的……勾人。

他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长得勾人,当他意识到内心在用这样的形容词形容一个男人,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到一种难言的怪异。

进组的时候是林洛同率先和陈墨打了招呼,要不是唐晋不冷不热地把陈墨使唤走了,他是真的以为他是同组刚来的演员。

林洛同出身双教师家庭,从小家里管教得很严,为人做事向来规规矩矩,从来不无理取闹,也不找父母讨要些什么,他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就是在高二的时候和家里说要去考表演。

家里对他的期望原本是做个律师或者医生,总之就是双高知眼里的正经职业,半点没想过他要去学表演。在他的父母眼里,他一直只是个喜欢看电影的影迷,却从来没想过他会想把下半辈子的前途和这种不着调的爱好拴在一起。原本林洛同已经准备好恳求父母尊重他的决定,却没想到父母只是忧心忡忡地问他有没有想好未来的发展方向,有没有准备好如果失败了要怎么应对。

林洛同有些意外,但更多是感动。他早在找父母谈话前已经深思熟虑过了,自然也能给他们无可辩驳的回答。他以往就是一个成绩优异的学生,万一考不上戏剧学院,他就复读一年,就当gap了一年,虽然他的压力会变大,但他同样也有了试错的机会,失败了就放弃成为演员,安心重考一个综合类大学,学一个将来能平稳就业的专业。

考前表演学习机构的培训费是一笔巨额资金,原本林洛同打算硬着头皮找父母要,没想到他妈妈给他拿出了一本存折,里面是给他从小到大攒的压岁钱。他妈妈笑说这是他自己的“听话钱“,原本就会在某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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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的节点还给他。

现在就是时候了。林妈妈笑着摸着林洛同微红的眼眶:”我儿子长这么帅,人那么优秀,注定就是不平凡的。”

命运确实没有给他平凡的机会。

林洛同善于学习的头脑让他学习表演同样的无往不利,也许是他在增加阅片量的同时,已经在心里默默跟着演了千万遍了,当站在面试官面前的时候,他就像找到了真正被观众注视的舞台,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审视的目光,有的是无尽的欢呼。

他的学院生涯和他以往的学习生涯一样顺利,良好的家教教会他待人谦和有礼,相对殷实的家庭环境让他身上少了世家子弟身上毫不遮掩的贵气,多了几分地气,所以他在学校相当吃得开,大小舞台表演没有断过,大三就经学姐介绍找到了剧组的实习,还没进入大四就有好几家公司对他抛出橄榄枝。

一切顺利得没有任何波折,直到他真正进入这个圈子才是他感觉自己平庸的开始。

即使进了业内相传还不错的公司,他也不是公司的唯一选择。

学历、容貌、身材基本已经不再是被筛选的条件,他作为备选演员,和其他演员的照片上了同一个看板,里面有他的同学,也有他的学长学姐,他们是一样的白底免冠照,看起来根本就一模一样。

片方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但在学生、毕业生里找主角是他们绝对不会考虑的事。

有过往拍戏经验的加分,有人内推的更好,导演制片有合作经验的演员最好,但最重要的事得紧着投资方推荐的演员——于是林洛同总是失败在“差一点”上。

虽然家就住在北京,但他不敢回家,他害怕看到父母担心的目光,更害怕被质疑当初的选择,所以他宁可住得差一点,辛苦一点。

比他条件差的人还有很多,他们甚至会住进农民房、违建楼、地下室,在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的地方打扮得光鲜亮丽,然后出门试镜,他们害怕错过任何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机会。他有退路,但他知道更没退路的人都去哪了,他们有些人急了,会答应钱色交易,去爬导演制片甚至场记的床,然后等一个兑现的承诺。

其中有个人就是给他介绍过机会的学姐。

当时他去一个剧组试镜,可是面试的人里面没有导演,制片人说不等了,叫他演,演完之后什么也没说,就叫他回去等通知,就在他要下楼的时候,在走廊里撞见开完房的学姐和导演。

他还记得学姐当时穿着一件有些暴露的红色吊带裙,大波浪卷发随意地披散着,那个长得有些歪瓜裂枣的中年胖男人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从他身边经过,撞到了他的胳膊,却正眼都没瞧他一眼。学姐低着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脸上的妆有些晕开了,他递了一包纸巾,对她说:“你口红都花了。”

学姐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攥住他递来的那包纸,然后快速地离开了。

当晚,林洛同到酒吧喝了个酩酊大醉,然后大哭了一场。

他只是喜欢表演,但不意味着他能付出额外的东西换取能表演的机会,他甚至觉得,如果真的此路不通,他就考研、考博,争取留校做个老师也好。

即使他做不了演员,但重要的是他能够继续表演,纯粹的表演。如果要他用身体去换得机会,也许他连表演本身都会觉得恶心。当心爱之物被玷污,也就失去了他所爱的光彩。

这种想法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因为他知道会有人说他天真又可笑。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失眠很严重,能一躺到天亮,晚上瞪着天花板想着看不到边的未来,想着明天的账户上还能有多少钱,想着如果当了老师,又能是怎样的一副光景,想如果回到家了,怎么和爸妈说,或者明天出门买菜,万一碰上熟人了该不该打招呼……他知道自己有退路,可他知道他一退,就是和梦想彻底地告别。

在他过往的人生里,他从未设想过有一天他会被这些事困扰,就像他从未设想过自己是一个平庸的人。

可他现在睁眼闭眼,都想不出不平庸的人生该怎么过。

这种低迷一直持续到他拍了电视剧《如梦令》。

《如梦令》是一部架空古装偶像剧,不但是第一部给他完整角色的电视剧,也是他第一次和唐晋合作的剧。

唐晋此人,只要接触过一次就不会想再接触第二次,他脾气古怪,阴晴不定,做事大少爷做派,衣食住行无不挑三拣四,除了导演制片外难得他一个好脸色,装都不屑装,唯有摄像机一开,人才变了个模样,正常得不像同一个人。

在戏中,他们是从不打不相识到惺惺相惜的战友,林洛同演着演着偶尔都会有种错觉,好像他和唐晋真的是朋友,他们嬉笑怒骂但从不动真格,然而一喊cut,唐晋就又恢复那个神憎鬼厌的样子,他好像有种特异功能,能轻而易举的让人心情变差。林洛同真是半点也不想和他沾边。

陈墨从那时开始就跟着唐晋了,当时他们第一次见,林洛同下意识就以为陈墨是和他之前一样是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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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志的演员,明明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却无施展之处,只能来剧组打打酱油捡个漏。结果他向唐晋问起陈墨时,唐晋极其恶劣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一句话也没说地拉着陈墨走开了。

林洛同实在是好奇心上头,觉得陈墨和唐晋简直天差地别,混在一起奇怪得很,于是私底下偷偷和陈墨搭话,这才知道陈墨原来不是来等戏的演员,而是唐晋的私人助理,怪不得无论是拍a组还是b组,总不见陈墨站到摄影机下,好像连群演都没挤进去。

很快的,林洛同发现片场几乎所有人都可以使唤陈墨,如果唐晋不帮陈墨回绝,他就几乎不会拒绝,脾气极好,甚至似乎可以没有底线,连场记都能叫他搬这搬那,完全当他是新来的场工使,直到唐晋指着场记破口大骂,骂得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陈墨见状不停地对两人道歉,气得唐晋连他一起骂:”你跟谁道歉?你到底在和谁道歉?”

逼得最后制片主任出来打圆场,哄他消气,又当着他的面叫场记认好人,以后别再使唤陈墨了。

唐晋一个三番开外的小角色能在片场如此大闹一场,居然还被好声好气地劝告,当时林洛同就觉得他身份八成不一般,暗地里问制片组的小姑娘,小姑娘也是新来的,皱着眉头一问三不知。最后还是和剧组几个人凌晨开小灶,从副导演嘴里问了出来:“你们仔细想,京城唐家,还有几个唐家?”所有人如梦初醒,这才知道唐晋的底气从何而来。

林洛同听副导演他们八卦完,冷不丁地又想起他那个给他介绍过工作,又最终和他擦身而过的学姐,再次看见唐晋的时候,心里又多了一份不屑。

世上有人为求机会不择手段奋不顾身,有人出生就得到一切却不屑一顾。

“小陈哥,你脾气真好……”开口说话的是男二宋渝的小助理,看起来身材瘦小,乳臭未干的样子,坐着塑料凳子慢慢蹭过来和陈墨搭腔。“跟着这样的人也能受得了……”他嘀嘀咕咕,再一次被唐晋的坏脾气震撼。

片场最常见的就是这种二十出头看起来未经世事打磨的毛头小子,除去有关系进来的人,就是刚出校门对娱乐圈充满向往的人。陈墨在圈子里面待了几年也算是有所察觉——大部分人最终都会铩羽而归,无论他是想追星还是想学做经纪人,一般的明星并不会给涉世未深的他们这种机会。

因为竞争实在太激烈了。

这行表面看起来没有门槛,因为无论学历谁都能做,而其中秘而不宣的势利原则和机会的随机性,早已让它架起无形的壁垒。

明星助理的工作,工资拿多少全靠明星的良心,做的是24小时待命的工作,吃穿住行都要给明星安排好,操持一切琐事,和贴身保姆并无二致。旧时,这种工作叫跟包,顾名思义就是跟在角儿后面拎包管行头的,并不是多有地位的存在。饶是如此,也还是有许多对娱乐行业充满好奇的年轻人前赴后继,存了公费追星的心思,一心想进来先跟个明星再转行做经纪人,可现实哪里有那么容易?

影视圈是个充满诱惑,看似遍地金子的地方,而走进去仔细一看,那金子如星点闪烁,其余的都是燃烧殆尽的炮灰。

“管好嘴,”陈墨看了一眼小助理,“别给自己惹麻烦。”

小助理悻悻然,又吭哧吭哧把塑料椅子挪回原位,终于明白了陈墨不是一个分享八卦的好对象。

拍摄中场休息,演员各自回到休息区,唐晋脸色不太好,双手环着抵在胸前,隐秘地抵着他的胃。陈墨赶紧拿出已经准备好的焖烧杯,把盖子打开,把勺子放好,给唐晋递了过去。

唐晋接过来凑上去闻了闻又皱眉头,咕咕囔囔:“这么烫怎么喝啊。”

“不烫的,是温的。”陈墨如此说到,仿佛是为了让唐晋相信,不由地朝着杯口吹了几下。

唐晋喝得有点急,囫囵吞枣地,嘴角都沾了些粥水,陈墨抬手用纸巾轻轻把沾上的东西轻轻擦掉,唐晋就侧着脸颊任由他擦掉,丝毫不在意这种举动在陌生人看来是种什么奇异的景象,有来有回的流畅,难以言喻的默契。

陈墨把焖烧杯收好,唐晋一把把他拽住,他坐着,陈墨站着,一使劲儿陈墨就被他拉到眼前,长臂一展,陈墨细瘦的腰就被唐晋完全环住。

陈墨被他的动作一惊,有些心虚地看了一下周围,休息区拉着一块儿黑色的天幕,刚好把人的肩膀以上遮住。组里其他人都在各忙各的,好像没人在关心他们这里,以陈墨的角度也就只能看到一些忙碌的脚。他心下稍安,但也不想长久地维持这个姿势,这个姿势似乎表现出一种他们不该有的亲密,一种看了会被误会的亲密,他的心脏突突跳,像是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唐晋不但搂得紧,甚至脸颊还蹭了蹭,想贴得更紧,丝毫不顾及脸上的妆会把陈墨的衣服蹭脏。

陈墨低头只能看到唐晋的发旋,一颗头颅不安分地蹭,好像个小孩,陈墨不自觉地轻轻微笑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插入了他的发间,有点长的头发被发胶定过型,微硬,有些涩手,这个角色要求唐晋把头发留长,垂下来的刘海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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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盖到嘴角,唐晋不习惯留这么长的头发,又讨厌把头发扎起来,时常抱怨这头发实在太麻烦,陈墨有时附和他,有时又安慰他,夸他长发很帅。

“喂,你好像在摸一只狗啊。“唐晋抬起头来说。

陈墨如梦初醒般赶紧停手,拍他的肩膀让他起来,蹭乱了造型的话,造型老师要发牢骚的。

唐晋又在陈墨身上腻歪了一会儿,他老觉得陈墨身上有一股特别清新好闻的味道,只是靠近了都有种凝神静气的功效,可是陈墨的衣服都是和自己的混在一起洗,明明自己身上什么味儿都没有,怎么就他身上那么好闻呢?唐晋乱七八糟地想着,突然电话铃响了。

陈墨掏出手机递给唐晋:“是你的。”唐晋有戏的时候,手机都是在陈墨身上带着的,不方便的时候都是陈墨帮他接,重要的电话才回拨。

唐晋听到叶婷的声音,自觉没什么好事,叶婷也不在电话里多说,就说晚上八点半有个饭局,叫他准时到地方。

“别带陈墨。”叶婷语气不大好:“别什么都让他知道。”

到时候甩都甩不脱。

但是最后这句话,叶婷还是憋住了,没说。她也拿不准唐晋听到这句话会是什么反应,正如她拿不准唐晋对陈墨到底是什么态度。

唐晋对陈墨算不得尊重,至少在叶婷眼里是这样,但同样的,她没见过唐晋对谁亲近,陈墨绝对算个例外。虽然玩男人这事在国内绝对算个不可触碰的禁忌雷区,万一被人拍到了实锤,绝对是天价的赎金,但往好处想,男人又不会怀孕,总比能玩出人命来的真嫂子好,男人和男人走得近还能洗是真兄弟请,男人和女人可就没得洗了,世界上压根就没有纯洁的男女友谊。

挂了电话,唐晋脸色不太好,陈墨轻声问他:“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纤细微凉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他的脸颊,被他一把攥住,搓了又搓。

“没什么,晚上你先回去,我有个饭局,说是非去不可,我叫司机送你回家。”

“不用,你忙你的去,这种小事不用替我安排。”陈墨柔声道:“我是你的助理,怎么能让你帮我安排这些。”

“只是我的助理吗?”唐晋笑道,手里没轻没重地掐了一下陈墨的腰,被陈墨握住了手。

陈墨只是微笑,没有接话。

他的沉默让唐晋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生气,没等来陈墨主动的示好,就像给他泼了一桶水让他不自觉咬了咬牙,但他没发作,只是上前捏了捏陈墨脸颊。

“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唐晋伏在陈墨耳边轻声说,搓了搓手,陈墨的脸颊没几两肉,捏着比看着还瘦,唐晋在心里嘀咕,不能听陈墨的,还是得请个驻家阿姨,让他不在家的时候也能盯着他吃饭。

“导演助理喊人了,快去吧。”陈墨推了推唐晋,示意他该回摄制区了。

片场很快又陷入一片忙碌,他们这些刚才忙碌的助理相反地清闲起来。演员助理们在等演员收工的时候也是无聊,片场除了看人拍戏之外也没什么好玩的玩意儿,大部份人不是说闲话就是玩手机,也有些人趁机补觉。

陈墨坐在躺椅上小憩,手机铃声又响了,这次是他自己的手机:。

你好?”陈墨没看来电联系人,直接就接起了电话。他的私人电话并不多,多的是通过他来找唐晋的,因为唐晋的工作电话就是他的号码,从陈墨第一天当他的助理就是这样了。

“陈墨,是我。”林洛同的声音传了进来,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

“晋哥还在拍戏。”陈墨条件反射一般说到。

林洛同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笑道:“我给你打电话,当然就是为了找你啊。”林洛同每次和陈墨交谈,都感觉陈墨对他有一种据他于千里之外的生分,陈墨周围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把所有人都阻挡在外,唯有他伸手触碰,才会得来回应。“我这里有吕康悦老师编导的话剧票,你之前说过你喜欢看话剧的,就今天晚上,我有一张票,但我临时有事去不成,你替我去看吧,我叫人把票给你送过去。”

“你……你现在在上海?”

“嗯,今天上午到的。”林洛同飞快地应答到:“这可是我要来的人情票,今天就便宜你咯,下次你可要请我吃饭。”林洛同没有给陈墨拒绝的机会:“地址我已经问过赵迩思了,我叫的跑腿,待会儿有人打你电话可得接哦,不是诈骗。”林洛同当然没有和唐晋互相加好友,可影视圈就那么大,赵迩思的朋友圈他恰好有,所以就恰好知道原来唐晋在赵迩思的剧组里。

陈墨有些惊讶,印象中他和林洛同只提过一次话剧,还是对方先提的,他就顺着话题说上学的时候他也演过,算得上是他和表演唯一的一点缘分,他刻意隐没了他的大学,听起来就像是他高中或者是初中上参加的一些兴趣活动,陈墨在潜意识里就是觉得不应该让人知道自己上过大学,是个失败的辍学生,那会像撕了他的遮羞布,扫荡他最后一点点尊严。

林洛同知道陈墨总是保持着过度的礼貌和自谦,习惯拒绝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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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意,却不会拒绝付出,所以他故意把话说得很密,也提出了让对方回礼,让陈墨甚至插不上嘴,除了答应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不算失礼。

“好,那下次……我请你吃饭。”

“一言为定,就你和我。”林洛同着重强调了后半句,虽然他没有直说,但他觉得陈墨应该理解,他这么说是因为不想见到唐晋。

不断ng的拍摄让唐晋越来越烦躁,同样的情绪已经表演到了失控的临界点,秦簌雪是一个有点处事手段的新人,但演技同样也差得像个靠关系进来的人,导演得时不时停下来给她讲戏,甚至要求唐晋带她进入状态,这对唐晋来说多少有些不可理喻,他是个演员,不是个老师,他并不是自视甚高,而是觉得麻烦。

秦簌雪面露困窘,一直在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不如回学校重读4年。唐晋在心里腹诽,面上隐忍不发,其实对这个女人的不满情绪正在累积,原本定下要完成的拍摄计划,现在已经延误多时了,今天是这样,那以后呢?没完没了。

“你如果把你的小心思放在精尽专业上,我们现在可能已经下班了,我现在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我感觉我正在重新念大学。”唐晋的话说得阴阳怪气,现场气氛一下就降到了冰点,秦簌雪眼睛马上就红了,低头咬着下嘴唇,美女泫然欲泣让周围的工作人员看着都于心不忍,但是男主角既然说话,他们也插不上嘴。

导演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手里拿着卷成筒的剧本,往掌心里拍拍:“大家都休息一下,簌雪来,我带着你再走一遍戏,唐老师你也去休息一下吧。”赵迩思故意把唐晋支走了,他怕唐晋待会儿真的半点面子都不留地开喷,到时候这戏就更没法拍了,现场人员复杂,难保有些不守行规的人把主演吵架的画面拍下来网上,到时候纸片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去擦屁股,想想头皮都麻了。

秦簌雪神色越来越不好,赵迩思越说她越紧张,连和善似乎都成了一种压力逐渐压在了秦簌雪身上,最后她没办法了,气息柔弱地喊了停,到旁边抹眼泪去了。

赵迩思转过头来不大不小地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在旁边闭着眼正在被化妆师补妆的唐晋,头一回感觉自己遇上了硬茬。他刚接手这个项目的时候就打听过一些演员的消息,和他相熟的人里也有几个接触过唐晋,评价都是无比的统一:“人挺专业的,演的不错,就是特别目中无人。”

秦簌雪坐在一边哭得抽抽搭搭地,而也许是罪魁祸首的唐晋闭着眼睛一眼都没朝秦簌雪看,仿佛当她是空气,也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专业能力是稀烂的,抗压能力是没有的,时间是被她耽误的,为什么还有脸哭?

补完妆,他看了一眼表,快晚上八点了,他的iwatch因为演戏需要被换成了机械手表,他和赵迩思说好了八点半他有个推不了的局,所以最晚八点要走,赵迩思也答应了。

唐晋往休息区走了几步,越走近觉得越不对劲,因为陈墨不见了。他赶紧又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小跑着到他的位置,陈墨真的不见了。唐晋火气又上来了,开始给陈墨打电话,打到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又打了两个,始终没人接,最后划开了微信,才看到陈墨发给他的信息。

这才松了一口气。

“朋友多了一张话剧门票,给我了,八点钟开始,我先去啦。”陈墨发消息和他这个人一样寡淡,几乎不加任何表情包,他甚至很少发消息,只有有必要沟通的时候才发,由于唐晋和陈墨几乎每天都在一起,所以他们的聊天记录并不多。

唐晋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的念出来,突然嗤笑出了声,念念叨叨:“谁家私人助理下班都不用咨询一下老板的。”已经完全忘了是自己叫他先回去。“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唐晋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

“唐老师——今天最后一个镜头赵导说再拍一条!”导演助理过来喊人,唐晋只好把手机放回去跟着去接着拍。

赵迩思这个最后一条确实也没花多少时间,他记着承诺的工时,进度虽然是落下了,但实在也是没办法排夜戏。

唐晋的手机又开始响,叶婷三催四请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唐晋干脆把手机设置了静音。他最后也没叫司机,自己开着车一脚油门儿到了地方。

地方约在了以名人光顾多、以私密性为卖点的私人会所,色调昏暗,音乐缱绻,有一种非常旖旎的氛围。唐晋冷不丁想,这顿饭总不可能是来拉皮条的吧?叶婷人虽刻薄,也没low到这种地步。

会所领班把他引到订的包间里,房里除了叶婷,确实有三个他意想不到的人——“林洛同,怎么是你?”唐晋忍不住皱起眉头指着林洛同,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

林洛同皮笑肉不笑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他的经纪人正给叶婷倒酒,而唐晋的表姐,正环抱胳膊抽着电子烟,见他来了扬了扬下巴,算是打了个招呼,叶婷叫服务员进来,说是人齐了可以上菜了。

“怎么,这就是你说不能推的局?”唐晋觉得可笑,他脑子里过了一百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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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也猜不出这个不能推的饭局就是来见林洛同和他经纪人的。

还有他表姐,更是莫名其妙,也没提前和他打招呼。

叶婷开口了:“这次我们坐下来谈呢,主要是接下来有个项目,项目制片人看中了我们《同在》电影的热度,希望我们两位主演参加,项目是旅游综艺,你懂的,游山玩水嘛。”

“不接。”唐晋说得毫不犹豫,林洛同在他话落下来的时候同时冷笑了一声。

“这个项目我主投,冠名也是我拉的,就当卖我一个面子。”韩一开口到。

“《同在》的总制片,韩一,韩总,你们过去也见过。”

“开机宴、庆功会,大家都是敬过酒的呀。”林洛同的经纪人蒋鸣和叶婷一唱一和,企图把饭桌上的关系拉亲一点。

唐晋没把韩一是自己表姐的事说出去,看来韩一同样没说,桌上其他人都当他们俩是没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一句接一句地给他介绍。唐晋当初没跟韩一要求对外身份保密,但知道韩一没说,心里还是稍微放松了一些。

韩一算是唐晋亲戚网里唯一一个和影视娱乐行业挂钩的人,从小特立独行,家里管不住,后来直接由着她去,早年跌跌撞撞进圈子当经纪人,带出了几个不错的明星,小有资本,自己开了公司。一开始她也不知道唐晋进了娱乐圈,直到唐晋开始小有名气,酒桌上都能听见他名字了,韩一才知道她这个许久未见的小弟不声不响地成了个角儿。

他俩不说特别近,但小时候确实玩儿得好,韩一年纪大,家里人总叫她照顾弟弟,一开始她觉得特别没劲,结果发现这个小弟对什么都不稀罕,他爹骂他,他就翻白眼,韩一觉得特别好玩儿,就故意去和他玩,长大了没小时候亲近,倒也是为数不多能想起来联系的人。唐晋这个人是快薄皮的石头,光靠近没用,得多敲。当时她在帮《同在》物色演员,一个电话打给唐晋,话没说完就被拒绝了,气得她火冒三丈,趁着一次宴会把他逮着,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唐晋不想在这个圈子里受熟人的恩惠,他觉得自己发展的路径很顺利,成功只是时间问题。韩一说他幼稚又天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逼,老天给的机会因为一点狗屁自尊就放弃,给他一百年奋斗他也是个糊逼,回家叫亲爹妈看不起也是理所应当。

韩一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了骂他傻逼还是糊逼触动到他的g点,总之事情还是按她原定的预想发展了,而且给她带来了远超预期的丰厚回报,让她的资产都更上层楼。

“我这边其实是没问题的,我喜欢旅游,而且过去从来没有参加过综艺,这个项目对我来说也是一次全新的挑战。”林洛同说的话就像标准乖学生的答案,他的表情看起来一切如常,并没有唐晋想象中的抗拒,甚至比刚打照面的时候笑得更亲切,公事公办的口吻,听不出任何纰漏。

韩一的目光落回唐晋这个侄子身上,倒是叶婷直接开口说了:“1500,一季8集,制片方可是很有诚意的,而且韩总可是你的大恩人啊。”叶婷直接敲打,唐晋这张臭脸她可看得多了,哪有1500值钱。

“你们一人1500。”韩一拿烟的手指着唐晋,“这价格给你们两个刚出头的新人,你整个圈子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大方的出品方了。”

林洛同靠着椅背,好整以暇看着唐晋,仿佛是在看场好戏。

唐晋看了一眼韩一,她还叼着跟电子烟吞吐着没有气味的白烟,气定神闲,料定了他不会拒绝。

“有什么要求?”半晌,唐晋开口道:“这钱要是那么好挣,今天攒这个局也没必要了,合同直接寄给我不就好了。”

“倒也不算有要求,”韩一皮笑肉不笑:“苏康年和罗从南知道吧?一直压你们一头的,还没死的流量。”

唐晋有种不好的预感,接下来没有一句话会是他想听到的。

“这个市场就是这样,崩管你长得多好看,演技有多强,你就是争不过那些卖人设的,卖cp的,观众没你想像中的挑嘴,只要是甜的,她们都会吃。”韩一没有明说,但苏康年和罗从南是怎么火的,干这行的都知道,甚至都想复制,电视剧疯狂拍双男主,都是因为看到了苏康年和罗从南得到的甜头。

苏康年和罗从南去年拍了一部50集的长篇古装玄幻偶像剧,霸占了暑假档的所有话题,吸睛指数比男女cp还高,女观众不管老的小的,都嗑得如痴如醉,在互联网上到处建高楼,而他们的经纪公司联合平台,趁着热度搞了一波又一波的双人活动,把流量吃得死死的,两个本来一文不值的小演员,一跃成了资本家们的香饽饽,接商务接到手软,怎能不叫其他人眼红?

唐晋和林洛同是今年最有潜力顶替他们的人,只是电影的长尾效应比不过电视剧,于是韩一决定趁热打铁,平台方找她拉投资,说要和星空电视台联合出一个s+的综艺,她就马上把人选递了过去。

唐晋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而林洛同早就知道这是已经定下来的事,而且他从不嫌钱多,1500万,就是扣掉税,被公司抽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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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的数他也知足了。

“叫你去卖腐又不是去卖淫,”韩一的电子烟在唐晋面前叩响桌子,“1500万还不够你用心服务观众啊?”叶婷嘴里刚喝的水差点喷出来。

“学学人家洛同,旅游综艺不就是个玩,钱到手了,开开心心的,还能狂涨一波粉,这是天上掉馅饼,你接不住你就是个惊天大傻逼。”

网民看不起靠双男主卖腐火的人,虽说不是卖淫,可嘴里说的话和骂跳擦边舞的人也差不多,可无论所谓“理智网民”多看不起卖腐火的男明星,可由此得来的经济利益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看不起又怎么样?钱要是能靠清高赚来,她早就是世界首富了,还用得着在这逼圈子里费劲儿吗?

林洛同看着唐晋咬牙切齿却无话可说,心里不由得觉得有些爽,虽然要和他表演兄友弟恭有些恶心,但好歹也是个帅哥,无非就是考验一下演技罢了。冷不丁又想起了现在应该在看话剧的陈墨,林洛同不由猜测陈墨知道此事后会是什么反应。老实说,他也拿不准陈墨和唐晋究竟走到哪一步了。

当时那个充满色欲的电话偶尔还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可是他越想越觉得陈墨和唐晋不是一路人,他总觉得里面有些猫腻。

林洛同给陈墨的位置特别好,几乎是整个剧院视野最好的位置,陈墨看得很投入。

他已经好久没看过话剧了,久到在灯光亮起的那一刹那仿佛将他推进了梦境。长时间以来,他好像下意识控制自己不去进入这些场合,因为他知道他看了就会忍不住去幻想,幻想对他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他会不断不断的去想,如果……如果……然而根本就没有如果。

话剧的背景发生在民国,讲述一个充满对未来美好期望的知识女青年,空有一腔拳拳报国之心,却因为是女子而不被社会接受,迫不得已和所有传统而平庸的女子一样走上了相夫教子的道路,又因丈夫的含冤离世而重新觉醒的故事。

陈墨虽然不认得台上的演员,但扎实的剧本,出色的台词,还是让陈墨看得非常投入,他的情绪短时间内被抽走了,他的眼泪随着故事情节的波动而流,在最终谢幕的时候,他已经哭得有些控制不住了。

一包纸巾递过来给他,他抬头一看,有些愣住了,给他递纸巾的是个外表斯文俊呀的中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台话剧的编剧、导演,吕康悦。

“说来我也挺不好意思的,看到你哭好久了。”吕康悦笑着说到:“你这男孩子,情感倒是挺充沛的嘛。”

陈墨一阵羞窘,赶紧把纸接了过来,胡乱在脸上擦了擦,连声道谢,头都要垂成九十度了。

“我看今天这里坐的本来应该是林洛同啊,那个臭小子,不声不响把座位给你了,你也是戏剧学院的?”吕康悦的语气听来和林洛同非常相熟,像是老师讲起学生。

陈墨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最后只模凌两可的说:“是……学表演的。”

吕康悦笑得挺开心:“我就知道嘛,像你这么漂亮的小伙子,九成九就是学表演的嘛,”他思索了一阵又说:“我这个话剧的结尾是非常好的结尾呀,虽然女主角死掉了老公,但是她却是一个活出精彩的女性,这么一个大爽剧,你怎么看得那么难过呀?”

陈墨顿时觉得自己耳根子都红了,他没想到自己默默地掉眼泪也会被人注意到,还是被导演本尊看到,可既然已经被问了,他也只好如实回答:“其实也不是难过,是羡慕……羡慕她经历了千难万难,还是坚持了初衷,成为了她想成为的人。”

这个答案倒是让吕康悦意想不到,剧是女性题材,一般受触动的女观众比较多,来看剧的男观众本来就不多,多年做戏剧修来的直觉让他判断眼前的年轻人是个失意人。

他的嘴角本身有些下垂,但他会刻意的微笑,眼角有些微弯,看起来很和善,举止比常人更拘谨,很有礼貌,他的脸有种天然的故事感,有些苦相。

表演系的年轻人,失意的不在少数,毕业即失业不是一句玩笑话,是实打实的残酷现实,戏剧学院的表演系学生每年招收的数量屈指可数,可即使是屈指可数,能顺利成为演员的也是凤毛麟角,影视圈看起来盘子大,实际上歪瓜裂枣的项目占据大头,毫无背景的毕业生难以接触到真正能捧人的项目,一个萝卜一个坑,项目也是一样,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事,总是有机会的得到更多的机会。

他们大多数从表演系毕业的学生在希望中挣扎,在漫无尽头的龙套、配角中挣扎,很多人最后都做不成演员,甚至离开这个行业。

影视圈似乎从来不缺新人,新面孔每时每刻都再增加,让人以为成功很容易,但其实是只有人成功了才被幸运地看见了,更多有抱负有志气的年轻人其实早就不声不响地在一次一次的失败中被迫消失,或主动离开了。

吕康悦拿出了一支笔,又抽出了一张纸巾,在上面写上了一串电话号码,然后塞进了陈墨手里。

陈墨怔愣地看着纸巾上被写得歪歪扭扭的电话号码,难以置信。

“年轻人,你要是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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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困难,可以打电话来找我,你这样的条件,有时啊只是缺一个机会。”

韩一本想用电子烟戒烟,可是抽空三根一次性电子烟,烟瘾还是止不住,最后还是找服务员要了一包烟,出去抽。唐晋也借口上洗手间跟出去了。

“这个项目将近一个亿的投资,”韩一终于抽上烟了,一口下去吐出来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平台算第一大投资人,我算第二,整个盘子都是我拉的,我要用这个项目拉我公司第二轮融资,这回要是亏了,钱不进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韩一一口烟圈吐在唐晋脸上,她是一个像狼一样锐利的女人,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对着他冷峻中透着煞气的脸色无动于衷,丝毫不受威胁。

唐晋压抑着怒意:“你的盘子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拉人的时候你问过我吗?”

韩一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你怎么不问问你们公司为什么不给你看合同?你只是个小艺人,你以为你有议事权?”嘴里的烟抽了几口她就不抽了,随手摁灭在了窗台的花盆里。

“听姐一句劝,光拿家里那点股份分红一点意思也没有,你都干这行了你指着他们?还有你现在这家公司,听到1500,见我第一面的时候合同就收起来了,什么细节都不问的,你猜你要是敢不签,你进天行健的时候签的那份无名合同里头有什么好事在等着你?”

唐晋签约的天行健娱乐在圈子里不算上规模的公司,当然也不是上市公司,他不当模特之后参演的第一部电视剧就有天行健参与投资,拍摄过程中就被经纪部主管看上,以优厚的待遇把他签了下来,他当时并没有多做犹豫,无论是模特还是演员都不是他熟悉的职业,对他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而言,签约一个经纪公司是最省心的决定,而事实证明,这家公司也没有苛待过他,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给他极大的自由,迄今为止,他也没有什么不满。

得益于他做模特时的酬金,还有他妈嫁进唐家大门时签下的婚前协议,让他得到了公司股份,即使他和他亲爹现在已经是相看两厌,但或许他真的遗传了老唐家的经商天赋,他的投资眼光极准,在前几年市场情况比较好的时候投资了朝阳产业,吃够了项目红利,挣来的钱让他在签约新的演艺公司之后可以没有任何福利要求,别人要租房要车,他根本提都没提过,因为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缺,公司分的住房在通州,他也看不上。

记得当时他见到陈墨在学校附近的汽车维修店洗车,他觉得非常有意思,这个表演系的学长温吞又腼腆,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也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自己的脸,不去干更加挣钱的活儿,而是浪费时间去洗车,然后一台挣十五块,连买杯奶茶都舍不得,低着头被同级的同学嘲笑,像是亲爹割了一个腰子送他来上的戏剧学院,把学校翻个底儿掉也没见过这么寒酸的人。

他有无数种办法让陈墨离开这份不值钱的工作,可他并没有,因为他觉得有趣。陈墨和他所有同学都不一样——戏剧学院就像一个巨大的商业宴席,所有人都衣冠楚楚笑脸盈盈,图谋着什么,而陈墨不一样,他的脸上经常是一片空白,不带一丝欲望,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他仿佛对什么人或事都保持着温顺与耐心,即时身处在一个可笑的境地中,依旧维持着他自己礼貌的体面。

而且,陈墨在洗车的时候真的很性感,他会流汗,汗水会混合着喷溅着的水打湿他的衣服和头发,勾勒出他比常人更细瘦的腰身,修车店的制服很薄,被打湿的时候会隐隐约约透出一些皮肤的颜色,他会一只手拎着水管,一只手洗车,头发遮住视线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向左轻甩一下头发,他耳轮的背面有一颗小痣,头发不挡着就会看见。

勾得人心痒痒的。

“现在火什么你们公司也知道,一对成功的营业cp能创造的效益是不可估量的,我看林洛同他这个人呢,也是规规矩矩的,长得也帅,咖位也相当,你和他炒作,没什么吃亏的,到时候人设啊剧本都会给到你们,你不做个百分之百,就算是给我百分之七八十,你俩也能飞升了。”韩一从急声厉色到巧言令色,从说他没志气,拿着分红养老没出息,到把利害关系全给他捋了一遍,却发现他正魂游天外,气得她又咬牙切齿喷出去几句脏话。

“你知道我不喜欢受人摆布,这次就算我还你上一个项目的人情。”

他这个表姐,做事雷厉风行,说话刻薄伤人,眼光倒是毒辣非常,他再不愿意承认,他也是她的项目受益者。

韩一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

反正横竖都是演,不是在戏里演,就是在综艺里演,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只是不喜欢林洛同觊觎他的东西——他总爱当着他的面撩拨陈墨,就像是一种挑衅,一种宣誓。

“我先走了,反正没我的事了。”唐晋宣布耐心告罄,既然已经再次对韩一妥协,那么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韩一翻了个白眼:“饭不吃酒也不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老婆脱光了在家等你呢。”说完自己也乐了,他这个弟弟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从初中就会带不同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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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气他爸,可惜收效甚微,头一两次还会骂两句,扇个几巴掌,最后连说都不说了,直接当他是空气。唐晋也看出来了他那个四处留情的父亲并不会真的在乎他在外面玩什么,可谈恋爱也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性的消遣,他已经习惯了不同的人睡在他的身边。

这样的男人是不可能和一个人稳定下来的。

酒店开不了火,所以每次唐晋住酒店陈墨都会带着一个小电锅,唐晋身体很娇气,挑食、胃不好,喜欢喝各种汤水,陈墨就给他带着,他爱喝什么他就给他准备什么。唐晋脾气差,陈墨刚开始做他助理的时候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骂,饶是如此,陈墨也觉得这份工作已经很好了,他会默默地记下唐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事事顺着他,渐渐的,唐晋也不太对他发脾气了。

陈墨今天非常开心,可以说他很久没这么满足过了,看了好看的话剧,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他一边搅动着锅里的醒酒汤,一边回想和吕老师的对话,吕老师给的那张联系方式他反反复复拿出来看了好几次,又揣回兜里,那张小小的纸片就像灼人的一团火,让他心里热热的,忍不住就会笑,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他甚至会在脑海中幻想拨通那个电话,要该怎样打招呼,怎样介绍自己,说自己在大学的时候演过几次话剧,对话剧非常了解,说看过许多剧组,也跟过剧组,所以片场里的什么东西他都懂一些,希望能帮得上忙,如果老师愿意给他机会的话。

这是他第一次得到机会。他已经辍学了很久,早就不敢说自己是表演出身的了,甚至不敢说一句他想演戏,他要像一只鸵鸟,深深地把自己埋起来,不去回想,不去细看,心里的对放弃表演的难受才能被一点一点忘记。人各有命,他总是这样劝自己。

原本他今天是不想去看的,可鬼使神差之间,他拿到票的时候已经在去的路上。

他应该好好谢谢林洛同的。他想等哪天唐晋在忙的时候问问林洛同有没有空,都爱吃些什么,林洛同每次出现的时候似乎都会喷上香水,也许他买香水送给他的话,他能用得上。

滴的一声,房门开了,唐晋回来了。

陈墨站起来迎接他,脸上还有未退的笑意,他知道也许唐晋并不在意这些偶然的小插曲,但他想告诉他。

可唐晋的脸色并不好,把外套脱掉,往旁边一甩,脸上带着山雨欲来的神色,陈墨敏锐地察觉到了,笑容逐渐退却。

“你滚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打一个,到底你是我助理还是我是你助理呀?”唐晋逼近陈墨,拽着他往身前一扯,陈墨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习惯性地撇了一下头,也许就是这个看起来心虚的样子又刺激了唐晋,让他的情绪更加烦躁。

“衣服脱了,趴床上,我累了,想放松一下。”陈墨心里一沉,动作有些犹豫地开始脱衣服,唐晋好像等不及一样一把把他推到了床上,开始亲吻他的身体,双手插进他的衣服里向上一提,粗鲁地将他的上衣脱掉。

“怎么啦……”陈墨轻声地问,唐晋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虎口微微用力,迫使他张开两片唇,舌头伸进去舔舐他的口腔,陈墨的下颌被捏得发麻,舌头被齿关追逐,啃咬,那牙齿的刮擦甚至让他觉得有些疼。

唐晋将鼻子埋进陈墨后背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洗澡了啊。”把手伸进陈墨的内裤里,摩挲着找到了他的穴口,微长的指甲恶意地抠弄,让陈墨阵阵颤栗,双腿想向前逃避,又被唐晋顶得更深。

“这里也洗干净了吧?”唐晋咬着陈墨的耳轮,咬那颗痣,两根手指还不够,又塞进了一根手指,弯着指头向上顶,陈墨埋着头,咬紧嘴唇克制声音,膝盖想打弯,又被唐晋压住,扯着他的头发让他张开嗓子叫,他喜欢听他叫。

陈墨的呻吟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地从半张的唇中溢出,他的裤子被脱到一半,唐晋也不管,跪在他的双腿两侧,双手抓着他的屁股揉搓,像在玩一种软弹的玩具,他的胯下的阴茎硬得发疼,直直顶在陈墨的穴口外面摩擦。男人的后穴分泌不出液体,怎么玩都有些干,但唐晋忍不住了,耐心几下就被磨没了,腰一挺就把阴茎顶了进去,太干了,唐晋被紧得发疼,挥手就打在陈墨挺俏的屁股上,陈墨双腿一抖,颤抖的哭腔忍不住漏了出来,又羞得咬紧了牙。唐晋不满意,又往他屁股上抽了一巴掌,掰开他屁股往前送,接近腿根的时候就加一把劲,阴囊打在他的屁股上发出淫靡的响声。

“叫啊?”唐晋扣住他的腰狠狠地抽插,雪白的屁股上很快就起了一片红,双手抚过留下一条一条红痕,尤嫌不够,边叫他放松边打他的屁股。

陈墨又羞又痛,被粗鲁顶到的前列腺又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从呻吟变成无措地呜咽,断断续续地求饶,唐晋这才舒服了,手勾过他的下巴往上亲,嘬吸,啃咬,把他的呻吟都吞进肚子里,胯下的力气一点也没收着,一下下重重的地顶进去抽出来,陈墨觉得里面又麻又热,不知道是出水了还是已经流血了,好像没那么干了,唐晋摸着他的肚皮,嬉笑着说能摸到他在里面的形状,陈墨更害怕了,头轻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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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只换来唐晋更猛烈地抽插。

唐晋的阴茎尺寸可观,龟头轻微上翘,他把陈墨翻了个面,又钳着他的双腿让他下身听起来,从上往下干他,在里面打圈,像是要顶他的肚脐,陈墨哭的眼睛都花了,泪眼中只看到唐晋模糊的身影,他怎么推都没有用,两腿应激地想要合拢,唐晋却只把他压开,他觉得自己像一条在砧板上被开膛皮肚的鱼。

唐晋胡乱又疯狂地顶弄,看见陈墨涕泗横流,嘴巴张着吟哦到几乎沙哑,他只觉得无比地兴奋。

陈墨觉得下腹很近,唐晋不知是顶到了什么地方,让他一股尿意上涌,他太恐慌了,伸着手想推开,无助地叫:“放开我,你放开我好不好,我想……我想尿……”

唐晋手下拎起陈墨半硬的阴茎开始撸动:“尿,尿出来正好,我想看。”陈墨开始激烈地挣扎,唐晋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把他的腿拎起来,凑上去又插进去,空出一只手恶意地按压他的下腹,边往里顶还吹口哨,大概几十秒的时间,陈墨的阴茎开始翘起,他难受地叫了一声,真的射出了尿来,他双手抱住了头,闭着眼睛闷声地哭,唐晋凑近他的耳朵:“你好脏啊,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尿床,真是不乖。”陈墨的身体已经红透了,唐晋扒开他的手舔他的泪:“我要罚你尿床……”陈墨的背挨上他射出来的液体,他像被烫伤了一样蜷缩,又被唐晋拉着双手扣在两边,一边操他一边说:“罚你把我的精液全部吃掉怎么样?”说罢又吻住他,泪液的咸充斥口腔,唐晋却觉得甜,很甜。

陈墨也不知道唐晋做到了几点,后来他已经意识不清了,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另一间房里,手机被扔在床头,里面是唐晋发来的消息——昨天的床不能要了,我叫人换了间房,衣服已经送去干洗,你没衣服穿了,今天就哪里也别去。

陈墨迷迷糊糊地看了好几遍才把这句话看完,在手机熄屏地那一刻突然想起来什么很重要的事一般,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来,却又狠狠地摔倒在床边,疼得他清醒了许多。

他的衣服被洗了,那张纸条——他甚至没有记住上面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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