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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逐意从床上爬起来,魇足地穿上衬衫,镜中,衬衫扣子未扣好,胸膛上几道抓痕,斑斑点点,全是咬痕。
他定眼一看,眉先蹙起来。
恰时,门响动,生活秘书挤入门中,悄无声息停到他身边,压低声音:“李家来要人了。”
方逐意啧一声:“要就要呗,和他们谈个价格不就好了。”
秘书颔首,后退,方逐意呢喃:“等等。”
秘书回头,方逐意正敞开衣襟,胸前一片亮眼的白,他凑近镜子,指尖点在胸膛前的抓痕上,抓痕青青紫紫,镶在肌肤上,犹如雪地泼血,有几分触目惊心。
“杀杀价,恶心一下他们。”他漫不经心道,“那贱人昨晚抓疼我了。”
贱人指的是现在正躺床上昏迷的李家小少爷。
昨日方逐意去俱乐部和猪朋狗友喝酒,正巧李家的小少爷也在,被朋友起哄上台,弹奏一曲。
奏的是圆舞曲,音乐悠悠扬扬,人挺拔地坐在聚光灯下,叫人瞩目。
方逐意坐在贵宾包间中,掀掀眼皮,朝舞台上一看,立马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猪朋狗友看方逐意来了兴致,都瞪眼,劝道:“这是伏山潮的未婚妻,都一个圈子的,还是不碰为好。”
他风轻云淡说:“又不是得罪不起。”
李家小门小户,方逐意不足为惧,唯一值得畏惧的是伏山潮,但一想操的是伏山潮的人,方逐意更期待了。
他吩咐下去,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随着音乐声一抬一点。不消多时,有人轻轻停在方逐意身边,低身附耳。在狗腿们佩服的目光中,方逐意微微一笑,迤迤然离去。
李少爷模样漂亮,肩宽、腰窄、屁股紧,看反应还是个雏,方逐意摁着他的腰后入他时很是满意,但也只满意了一半。
因为此人实是难驯,昨日对他又抓又咬,被操迷糊了还咬着牙从嘴里挤道:伏哥不会放过你的。
方逐意不喜欢身上被人留痕,留痕迹的人还在床上大放阙词,他大为悲忿,婊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怎么敢拿伏山潮来压他!
整理好仪表,按铃让侍从解决完一切就把李少爷丢给李家,便出门去赴下一场宴。
车驾驶在路上,天空是灰蒙蒙的,左右两边俱是亮着霓虹灯影的高楼大厦,搭着方逐意的车在高楼的簇拥下,驶入一片原生态的园林中。
宴会开在猎场里,以狩猎为主题。
方逐意甫一入场,便有人抬着酒杯上前和他寒暄。
他顺势跟着步调,加入到几个纨绔的对话里。
男人,尤其是爱玩的纨绔,凑到一起的话题无非就是女人,其中一个正说着自己包养了很久的情人,长相美艳,却温柔小意,实在是令人爱不释手。
有人便笑道:“动情了?那岂不是要娶回家,你妈不打断你的腿啊。”
那人摆摆手:“笑话!玩玩可以,娶就算了,我妈算什么,真想娶肯定能娶到手,说到底只有一句话,我们的感情还不值得我为她和我爸妈闹一下呢。”
方逐意听着,兴致缺缺,一群二傻子,骗骗自己算了,还骗别人,不想娶就不想娶,都玩起来了还谈感情。
他们聊着,那位谈情人的忽地话锋一转,对准方逐意:“诶呦,你胆子不小啊,敢搞伏山潮的人。”
方逐意抬眉,佯装不在乎一笑:“噢?你说那个姓李的?”
正说话间,不远处骚动起来,有一人被簇拥在人群中心,向他们靠近。
那人身形挺拔,宛若一个衣架子,撑起一身猎装,执着手杖,走起路来一深一浅,却风度十足,足以让人忽略他步态的瑕疵。
方逐意一顿,转头看向他,他步步走近,近到能看清楚他的双眼,在如今这个时代并不稀奇的异瞳——一边漆黑,一边如雾的蓝。
他步伐微停,不着痕迹地斜一眼,正正好好对上方逐意的目光,方逐意挑起一个散漫的笑,看着他的眼睛,接着道:“他滋味不错,还是个雏,你们想玩可以和我说,我给你们安排。”
来人收回目光,带着随从继续向前。
身边的纨绔瞠目结舌:“佩服啊!伏山潮都走到你面前了你还敢提这茬!”
方逐意冷笑:“一个死瘸子而已。”
以狩猎为主题的宴会自然少不了狩猎。
方逐意领着纨绔们,带着弓弩,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漫步在园林中。
以狩猎为乐向来是他们这些上流人士的传统,如今这个资源枯竭的时代,也就只有他们能在内城区建立一个专属园林,并在其中豢养一批在外已经灭绝的动物。
方逐意拽住缰绳。
前方水声潺潺,隔着树影,一只巨大的鹿角隐隐约约。
他看着眼馋,心想,他的书房正缺个鹿角做装饰,搭起弓,喉结滚动,嗖——箭已发出,蓦然,砰一声枪响,惊得飞鸟扑腾,箭戛然断在半路。
那头鹿轰然倒塌,弥漫的血染红了溪流,猎物死
', ' ')('了,但不是他射中的。
方逐意骂了一声操,猝然回望,身后,伏山潮骑着一头雪白的马,手里一把猎枪,正很是爱怜地摸着枪膛。他见了方逐意的目光,朝他温润一笑。
方逐意眼微眯,这笑看得他恼火,他豁然冷笑:“伏山潮你什么意思,我玩了你的人,你抢了我的猎物,这就是你的两清方式吗?那也太窝囊了吧。”
伏山潮神色不变,挑挑眉:“玩?难道不是被咬了一口而已吗。”
方逐意脸唰地沉下,他养尊处优,向来只有人奉承他,因而他连言语的苦都吃不得。
伏山潮慢悠悠向鹿骑去,他忽地抬起手,张开弓,黑沉沉的铁剑破空袭去,电光火石之间,伏山潮未动,箭堪堪划过伏山潮的耳尖,从他的发丝穿过,几根被削下来的发连带一滴血,沿着耳垂,飘飘落下,这次箭没断,插在了树干上。
伏山潮停在原地,目光凝在那根泛光的铁箭许久。
方逐意仰起下颚,冷哼道:“这是提醒你说话要注意。”
便扭头,扬长而去。
想要的猎物没猎到手,方逐意已失了大半兴致。他的跟班们也看出了他兴致恹恹,在他把弓弩丢到一边,先行告退时,邀约他晚上来东城区参加派对,派对是动物专题,里边侍候的都是有动物特征的人造人,可以任人挑选。
内城的上流社会总是如此,从来不缺派对和宴会,有人新得到一只好的猎犬,可以借此为由头开一场宴,有人想玩了,那就开一场派对,把最新鲜的玩意都塞进派对里,要玩就玩个够。
方逐意从车上下来,往常去的餐厅去,斜后方忽而窜出个人,提着一通东西往方逐意脑袋上盖头浇上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拦之不及,司机连同餐厅的保镖一拥而上,把那人摁住,哐当,一把磨得雪亮的匕首从那人身上掉出来。
方逐意愣愣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蒙在眼前的液体,低头一看,血淋淋的液体黏在白皙的手指上,红的越红,白的越白,看得叫人心惊。
被压制住的人爆发出尖锐的哭喊:“你还我女儿命来!你个禽兽!畜牲!”
一道女声,听着嘶哑,犹如野兽的哀嚎。方逐意回过神,气血上涌,狠骂一声:“操!”
餐厅经理匆匆赶来,对着方逐意点头哈腰,方逐意泄愤一般把掉地上的匕首大力踹到一边,指着地上披头散发的女疯子怒喝:“给我好好收拾一顿!”
经理忙应是。
方逐意对着镜子看,他身上从头到脚,溅了一身的红,发尾滴红,红珠子顺着白皙的脸颊淌,一路没入领口里、隐约的锁骨间,连黑漆漆的眼睫毛都挂了几滴血红的水珠,仿若黑色的树枝挂了血梅,插在雪中。
越看,方逐意越恼火,拿着毛巾使劲往脸上擦。
生活秘书停在门口,用公事公办的声音禀告。
女疯子的女儿从百层的大厦上跳下去,人当场摔成肉泥。得知这件事后,女疯子便疯了,不知从何打听,咬死是方逐意逼死了他女儿。
方逐意回忆一番,什么都没记起来,他把毛巾甩一边,冷笑道:“我是什么香馍馍吗,真是啥锅都往我身上扣。”
生活秘书斟酌问:“您还记得三井俱乐部吗?”
那么一说,方逐意陷入沉思中,前不久的一晚,他在这个俱乐部里喝醉了,看上一个在乐团兼职拉小提琴的乐手。
他上前调戏一番,那女孩恼红脸,扇了他巴掌,把他扇成落水狗,晕头转向地回到卡座。
狗腿们自请要为他报仇,他醉醺醺地允了,还吩咐他们道,报仇就报得让他解气点。
因酒喝得太多,头痛欲裂,下半夜他回家休息,。
跳楼视频发出去后,短短一小时,事情的来龙去脉,女人求告无门的自述视频,包括方逐意清晰的正脸照,还有以前方逐意干过的其他混帐事情,通通在网上开始流传起来。
那女人前半辈子都居住在下城区,在下城区的工厂做活带着女儿长大,好不容易将女儿养大,送入内城区的学府,不曾想迎回来的是女儿的尸体,还有一笔方家的赔偿款。
方逐意站起来,又坐下,他沉着脸,无意识地抚起自己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甲。
生活秘书在通讯视频中说:“短短时间内,能曝光那么多讯息,明显背后有推手在推流。”
“找公关办公室的干活不就好了。”
“办公室的人一个小时前就出动了,只是……讯息盖不过去,您杀人当天和死者交流的监控都被爆了出来……”
方逐意猝然打断她:“我没有杀她。”
生活秘书默然半晌,方逐意嗤道:“不信就滚。”
生活秘书一顿,继续说:“这事肯定是冲你来的,或者以你为借口冲方氏科技来的——你最近得罪了谁?”
方逐意表情一敛,少焉,唇轻轻翕张,喃喃道:“伏山潮。”
他又皱眉:“不可能,少说我们也是一个圈子的,大家都是同一条船
', ' ')('的人。”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小方总,您最近少点出门,避避风头,方总那边……”
“这点小事还要我避风头?你们要是真废物也不必再干下去了。”话还未说完,方逐意满不在乎打断。
他直接把视频通讯掐断,站在衣帽间里,好似事不关己,闲心十足地挑了一套龙蒿绿的绸面宽松西装。他在镜中满意地左看右看,吹一声口哨,如常参与跟班邀约的派对。
方逐意这一去便在外边待了足足一日,在俱乐部休息一夜,又遇到有个导演做东请吃饭。
等车向家中开,已是第二日的晚上。
外边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伴着泥土味的腥香,隐约可嗅,方逐意向外看去,高楼大厦间的红灯酒绿,在蜿蜒的水幕中被混成一团。斑驳的霓虹落在他脸上,光影交错,携着湿意。
他看了一会,令司机开慢点,他摇下一点车窗,闻着清新的下雨味,闲闲地看着窗外。
哪都会下雨,但只有内城区的雨是干净的,内城区在庇护罩下,隔绝了一切污染。而下城区在地底,不会下雨,外城区在庇护罩外,等待他们的是辐射雨或者酸雨。
车从僻静的小街转向到大陆,大路两侧,扎满人,或高或矮,有的打伞、有的批了一层透明雨衣,紫色的灯影蒙在脸上,像一群影子在涌动,他们都举着一个牌子,混乱地呐喊着方逐意听不懂的话。
因雨线朦胧了视野,牌子上面的字显得模糊不清。
方逐意眼一挑,向司机问道:“他们这是在抗议什么?”
内城区除却是权贵的生活区域,也是公司职员上班和生存的地方,这里时不时会爆发一些抗议,有时是因为水费涨价,有时是因为工时增加。
方逐意记得家中长辈刻薄地点评他们:还是公司对他们太好了。
他问:为什么?
长辈回答:奔于疲命的人怎么会有这些闲工夫?
司机踌躇不决,方逐意道:“有话直说。”
“是抗议您。”
方逐意看着窗外,有个年轻的女人爬上停在路边的车,雨淋湿了她的头发、衣服,皱巴巴地黏在身上,要多难堪有多难堪,她却浑不在意,摇着牌子带着人群一起嘶吼。半刻后,他嗤笑一声:“果真是闲的。”
方逐意常住的地方在内城区中心的一栋大厦里的大平层,他的车正打算驶入汽车电梯中。
车忽然停了,方逐意慢悠悠把脸转向前方。
“怎么了?”
“小方总,前边有警察拦车。”
“去问问看。”
司机下车,方逐意把车窗彻底打下,窗外的雨飘进车里,蒙来一阵微凉的湿,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窗外游荡,一辆漆黑的车隔着种满鲜花的绿化带,缓缓驾入他的视野里。
“方先生。”警察挡在他窗前,“这次有个案件需要您配合调查。”
那辆车的后座摇下车窗,一道疏朗的侧脸出现在方逐意的视野里,雨幕中,深蓝的眼睛仿若被细雨洗过,透亮的蓝眼睛隔着雨线,若隐若现。
方逐意皱眉,抬起头问:“什么案件。”
“……有人检举您涉嫌命案。”警察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殷勤道。
“操。”方逐意气得发笑,“这谣言你们去查查不就知道真相了?”
“方先生,您是知道我们的规矩的,没有议会的准许,对您,我们是不会出警的……请方先生别让我们太难做。”
方逐意转回脸,直视前方,权贵干出祸事是常有的事,如果闹大了,就关进拘留中心几天,假意调查,再对外公布一切均属谣言,也不管平民会不会信,有个交代就好。
方逐意曾有个朋友因药奸了某个大学教授的孩子,在拘留中心关了三天,这事情就以和解结束。方逐意还举着酒杯和他朋友对碰,笑道:你也是,不绅士一点?这三天的苦头够你吃的。学学我,只干你情我愿的事。
朋友大笑:哪有什么苦头,该吃吃,该喝喝——噢,对,里面的手铐玩起来很带劲,你们真应该去试试。
只是方逐意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要进去的一天——毕竟,他做事可干净多了,突然间,雨中堪堪一掠的侧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阴影里,方逐意的脸色在阴晴中渐变,车窗蓦然升起。
警察急地呼出:“方先生!”
车窗关上的最后一刻,飘出来一句话。
“行,我给你们面子,我坐不习惯你们的车,得司机送我过去。”
对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来说,拘留也不过是换个地方享受。拘留中心允许他们把佣人和厨师带进去,也会有人按照他们的喜好把房间专门布置好,甚至连特意为权贵打造的娱乐场所都有。
方逐意连审讯室都没有进,直接住进给他布置的拘留客房中。
他躺在床上,床和他在家中的床是同一型号,睡的也无甚区别。方逐意暗想,也就是消停一段时间,在声色犬马里短暂休息一下。
', ' ')('佣人端着一杯牛奶走进房间,方逐意坐起来,刚好手机接进一通来电,他不甚用心地接通。
他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火急火燎:“方总怕是醒不来了!”
他一愣,下意识回嘴:“你疯了吧?”
有什么东西轻轻放下的声音,大概是牛奶,下一秒,方逐意感觉到有东西顶在他脑袋上,生冷的,弥漫硝烟的味道。
“砰!”
有人开了一枪。
方逐意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被射穿、屏幕如蛛网一般破碎的通讯工具。
半天,他憋出一句:“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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