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一侧是一架屏风,绣的是花开富贵的牡丹花,每一片花瓣上的褶皱似乎都能看出,中间那嫩黄的花蕊似乎立在秋风中,伸手一摸,那抹淡黄仿佛就会消失不见一般。粉白粉红的牡丹与底下的绿叶交相辉映着,旁边还有只只蝴蝶在翩翩起舞,秋风里扇起一缕香氛。
开业很简单,相宜没打算弄什么特别的仪式,只准备放几挂鞭炮,请林夫人来剪彩就完了,可没想到林夫人请了一套鼓乐过来,吹吹打打的将一街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全围在珍珑坊前边指指点点:“竟然是一家绣坊!”
“是啊是啊!华阳还没正儿八经开绣坊的呢,早些年有人开过,都不够养绣娘的工钱,怎么还有人顶着这风险开绣坊?”有人摇头叹气:“只怕又会像前边那几家一般,赚不到银子只能关门咯!”
“这话也别说满。”有个年轻人站在那里不住的打量着站在门口的林夫人:“人家可是连知府夫人都请得动的,只怕是没少下本钱!我前不久去过江陵,听说那边有家绣坊很是红火,名字就叫珍珑坊,跟这个名字一样,莫非是分号不成?”
“铺子要赚钱,主要靠货好,价格地道,可不是请知府夫人过来就能赚到银子的!”有人小声议论着:“等着看开门看货便知道了!”
议论声在那热热闹闹的鼓乐声里此起彼伏着,有时候听不清,还要扯着嗓子大声吼叫,不免落了一两句在相宜耳朵里边,她站在那里,脸上没有半分异样的神色,只是微微的笑着,打量着周围,似乎那些议论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刘妈妈心中却是有几分胆怯,伸手推了推翠芝:“我这心里头怎么就没得底呢。”
虽说姑娘有九万两银子,可最近三间铺面装修,差不多就要去了三四千两,若是铺子赚不了钱,只是靠着那九万两银子坐吃山空的,那可不是一件好事,以后姑娘出阁怎么办?嫁妆少了婆家看不起又该怎么办?
翠芝朝刘妈妈摇了摇头:“妈妈,别着急,先看看再说。”见着相宜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翠芝总觉得心里踏实,不管怎么样,姑娘总比自己与刘妈妈要看得准一些罢?这一两个月,三间铺子合起来赚不到三十两银子,姑娘开的绣坊再不赚钱,一个月也该能弄出几十两银子来,瞧着那些绣品这般精致,她才不相信没有人回来买。
林夫人,手里拿着剪子看了看相宜:“怎么样?吉时到了没有?”
相宜点了点头:“说好是辰正时分的,也差不离了,不足一炷香的时辰。”
“那咱们还等等。”林夫人将剪子放了下来:“怎么着也该挨到吉时。”
说话间,就听着有锣鼓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众人掉转头去,就见着那边有一对大狮子,时而弓背行走,时而竖立上身,前边有人扔了一个绣球在前边,那两只狮子欢快的奔了过去,摇头晃脑的用前爪扒拉着绣球,你争我夺,好不热闹。
跟在狮子后边是两条长龙,走到珍珑坊门口,中间有人将手中拿着的一根棍子抬了抬,两条长龙便上下纷飞的舞动了起来,随着鼓点的节奏越舞越欢快,旁边两只狮子也跟着舞动起来,一颗绣球一颗珠子在空中不住上上下下的飞舞,两条龙与两只狮子将珠子与绣球接住又抛了起来,围观的人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请了哪里的龙灯队?这般好技艺?华阳都没见过这般身手的!”众人一边大声鼓掌喝彩一边交头接耳:“过年过节的时候,就那么几支龙灯队在街头做做样子,哪里有这般精彩?”
那夜明珠抛得越发的高了,两只龙头都高高的昂了起来,一起合围着将夜明珠拢在了嘴边,鼓乐刹那间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安静。
“我们是从江陵过来的,受江陵容家大少爷大小姐与四小姐的嘱托,特地来向华阳珍珑坊道贺的。”中间那个耍珠子的人停了下来,朝站在珍珑坊前边的林夫人与相宜行了一礼,然后将那颗装着夜明珠的杆子点了点地:“祝珍珑坊财源广进达三江,生意兴隆通四海!”
顷刻间,喜炮齐鸣,两只狮子竖立了起来,嘴里吐出了一幅对联,上边写着“恭喜发财”、“一本万利”。两条龙也舞得更是欢快了,龙头与龙尾几乎要咬到一处去,团团的掀起了一层层的黄色巨浪一般,只见着印了鳞片的绸缎闪闪的发亮。
相宜站在那里心中清明,这定然是嘉懋派了过来的,不过是另外将春华与秋华搭在里边罢了,她欠他的情,似乎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压在心里,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吉时已到,林夫人拿着剪子将大红花球剪开,鞭炮震耳欲聋的响了起来,阵阵青烟斜着往日边去了,慢慢儿消散着,只余得袅袅的白色雾气。
珍珑坊的门大开,围观的人急不可耐的涌进了铺子,走到里边见着那件正红色的嫁衣,一个个不由得都瞪圆了眼睛:“这般豪奢的嫁衣!竟然用了这么多宝石镶嵌,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
“这宝石且不提,就光只管这刺绣,真是精美,华阳城里没有一个绣娘能有这般手艺!”有识货的站在嫁衣面前仔细的看着,脸上流露出陶醉的神色来:“那凤凰的羽毛一根一根似乎都能数得清楚,还不断能变颜色,这般绣技,也真是出神入化了!”
听人说得分明,众人皆凝神看了过去,嫁衣上绣了一对凤凰,正在振翅高飞,两只凤凰的眼睛都是由黑宝石镶在上头,五色羽毛十分华美,那翅膀与尾翎绣得尤为出色,一片片的就如梳理过了一般,纤毫毕现。
“这嫁衣怎么卖的?”有人吞了一口唾沫,眼睛有些发直:“总少不得几百两银子罢?”
“今日珍珑坊开业,每样都是最低的价格,五百两银子不再议价,嫁衣仅此一件,卖光就没了。”连翘急急忙忙挤到了人群里边,站在嫁衣面前伸出了手挡住想往前边来看仔细的那个人:“这位客人,不好意思,这嫁衣委实太贵重了些,请不要伸手摸哪!”
那人站住,讪讪的看了连翘一眼:“小丫头,你们家的东西不能摸,那我该如何买?”
“选衣裳,看看面料刺绣,估着价格也就可以了,何必伸手?”林夫人站在一旁扬声道:“这衣裳的面料选的是杭州那边最上等的绉纱绸缎,经不得拉扯刮挂,万一手指甲挂掉了纱,这衣裳就不好卖了。”她指了指墙面上一张字条:“这上头都写得清清楚楚呢!”
相宜由方嫂抱着站在人群里头,她个子还不够,想要看热闹只能请方嫂帮忙,见着林夫人开口替她阻拦客人乱摸,心中感激不尽,幸亏请了林夫人来剪彩,她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谁敢不卖知府夫人的面子?在华阳,也就是林大人的身份最高。
珍珑坊里摆放在外边的商品并不多,几件衣裳,一架屏风,几幅插屏十来把团扇,还有便是一些常用的小东西,手帕子与香囊荷包被用绳子系在横梁上,被风一吹,不住的在头顶上打着旋,上头的花好像都活了过来,叶子片片的在舞动。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看热闹的人这才慢慢的少了些,终于有位管事娘子犹豫着过来买了几块帕子与一些绣花样子:“这里头东西真是精致,可是价格也实在高,我不敢擅自做主,先买几块帕子回家给夫人小姐瞧瞧。”
相宜听着捏了捏手指,自己有些失策,实该先发些请柬到华阳的富户家里,请夫人小姐们过来看看热闹的。她暗暗懊悔,这做生意里头的门门道道实在太多,自己毕竟还是嫩了些,可有的是东西要学呢。
“请问你是哪家的管事妈妈?”相宜鼓起勇气问了一声:“我先记着名字,过几日好送了帖子过去,请夫人来珍珑坊瞧瞧,我们还有不少精致的绣品,只是铺面小,开业的时候人多手杂,没有敢都摆出来。”
那管事娘子低头瞧了下相宜,见她年纪小小,可说话神气却是不差,活脱脱一副东家模样,不由得大惊失色:“我是城东左府的管事娘子,这位小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