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学霸比我这个当老师的还谦虚好学——那你那帽子就带着吧,最后一排也影响不了什么,边上的窗户都给关关啊,降温了自己注意着点,别影响了期中考……”
生物老师又絮絮叨叨了几句,等课件亮起,教室也自觉地重归寂静。
偌大空间内,所有嘈杂的动静消弭,只余课本翻页时纸张摩擦发出的轻微沙响。
路炀半眯着眼将课本翻至指定页数。
退烧药虽然让体温暂且回归正常,大脑不再被烧的昏沉刺痛,但四肢百骸的酸软无力感仍未褪去,甚至在药物作用下隐隐有要放大的效果。
一阵阵难捱的困意席卷而上,到最后,路炀几乎不得已用笔抵住了眉心以作短暂支撑,即是防止自己原地趴下昏睡过去,也是准备浅浅眯一下。
不过还没来得及阖眼,一张纸条陡然从侧边被推入视野。
路炀下意识眯眼望去,只见米色便利贴上写着眼熟的字迹。
【困就趴下来睡会儿,笔记我帮你抄。】
路炀略略一顿,习惯性朝身边贺止休的方向扫去。
但没成功。
宽大的兜帽不仅挡住了窗户缝隙与门框间隙遗漏而来的风,同时也将路炀脸庞两侧的光景遮的严严实实。
除非他特意扭过头,否则被框柱的视野中,抬眼只能望见前桌的背影与讲台上闪烁变化的课件,低头只余自己身前的课桌与书本。
连贺止休压着纸条推过来的手,在帽檐的遮挡下也只能看见剩半截。
少年手掌生的修长有力,指骨分明,此刻正藏在桌缝上的楚河汉界后方,将巴掌大的便利贴缓缓推来。
大概是同样因为兜帽遮挡而无法窥见路炀神情,从而无法判断路炀是否看见了这张纸条的缘故,便利贴在停顿数秒后,不等路炀作反应,便再一次地朝前退去。
眼见指尖即将触碰路炀那只压在书上的手背时,对方忽地抬起了手,支住了额头。
动作极为凑巧,仿佛只是另一只支着脑袋的手终于累了,换成另一只罢了。
贺止休却不由顿住。
只见路炀随意撕了块纸条,笔尖飞速,旋即两指夹住纸条在空中竖起。
【不用。】
“……”
贺止休眼错不眨地盯着纸条片刻,薄唇翕动,试图开口说点什么。
然而路炀却率先将纸条攥紧揉捏成细团,随意往抽屉里一掷。
宽大兜帽下,beta在这一刻成功强行摆脱了困意,再次抬起头,一动不动地望向讲台,认真听起课来。
他既没将那张早已越界至对方课桌三分之一位置的纸条推回,也没有如往常那样冰冷地警告身边人别烦,好好听课。
盖住脑袋的兜帽甚至凑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半丝将要扭头转来的褶皱。
直至下课铃响起,课件关闭,教室在满耳的猜测食堂今天会有什么菜的喧闹中空旷下来,端坐整整一节课的路炀才终于松开了手中的笔。
只见他隔着口罩轻轻吐了口气,旋即屈指摁着眉宇,颇为疲倦地揉了揉。
“你咋回事啊,不是高烧请假了吗?”
宋达课间说着不担心,但铃声一响,老师在前头讲台刚转身,他便火速丢下笔狂奔而来,此刻正双臂压在路炀课桌上,歪着头忧心忡忡地瞅着发小脸色:
“不会是你妈把你训了一顿,你心里不舒服,所以来自找虐受?”
“……”
路炀镜框要掉不掉地挂在鼻尖,无比冷漠地对上发小充斥着关怀的视线:“你觉得学习对我来说算得上自找虐?”
宋达被他一噎,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
接着他果断决定不再自取屈辱,转移话题道:“行吧,那你妈咋跟你说的?会不会直接把你滑板都烧了啊?”
“没那么严重,”路炀松开手,重新将镜框推回原位:“期中考总分超过上次月考就行了。”
宋达还没来得及因为上半句而松口气,后半句一出,胸膛里那口气差点没当场给他噎死,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原地厥过去,目眦尽裂道:
“——你管这叫没那么严重!??您上次可是七百三十八啊哥哥!咱们满分也就七百五好么!?”
“还有十二分的提升空间,”路炀倚着靠背波澜不惊道:“比两分强。”
宋达:“…………”
换个人宋达这会儿大概要翻白眼了,然而眼前这人偏偏是路炀。
沉吟半晌后,宋达叹了口学渣的气,起身拍了拍路炀肩背:
“尽力而为吧,好歹你的宝贝板子保住了,说明阿姨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解释解释没啥过不去的。”
路炀勾着口罩沉默片刻,才低低地嗯了声:“我知道。”
“那你烧退了么?”宋达抬眼朝讲台边的时钟望了眼:“现在那群牲口应该抢的差不多了,先吃饭去?”
路炀烧的嗓子发疼,半点胃口都没,当即摇了摇头拒绝:“不了,吃不下。”
“嘿哟你这人,”
宋达双手一叉腰,磨着牙下意识想斥责一番。
然而视线在路炀罕见苍白的脸色上一触,愣是又说不出了,只得懦弱道:“算了,不吃就不吃,我待会看看有什么速食玩意儿给你捎带吧——牛奶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