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挽冬猛地抬头看着她,嘴唇抖了抖,轻声问:还好吗?
言夏垂着头,缕缕长发盖住了侧脸。她扶着书桌坐下,声音干哑:没事。
书桌上摆了一杯水,杯壁摸着还是温的,应该是刚刚接的。
她端起水杯小口小口喝着,清水涌进口腔,刚才那股恶心的味道被慢慢地洗刷干净了。
商挽冬在旁一言不发,时不时转头看她一眼,眼里的关心显而易见。
言夏忽然有些感激她,因为她什么也没问。
在这个时间点,自己一时间也找不到很好的理由去解释自己的异常。
只要余光一不小心瞟到空荡荡的对床,那股不可名状的恐惧和焦虑就油然而生,像一块巨石堵在她的胸口。
这一切都是由她造成的。
都是因为她的选择,才间接造成了吴晴的消失。
系统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宿主,你还好吗?
言夏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你暂时不要跟我说话。
系统僵硬的机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为什么呢?你还在介意吴晴的事情吗?
言夏下意识地抬高了声音:难道我不该介意这个吗?
那可是一个活人莫名其妙地彻底消失在她的眼前!
系统:抱歉,我不明白你的想法。对于我而言,吴晴只是程序里一段最普通的代码,没有必要为此感到悲伤。
言夏攥紧手指,感到不可理喻。
但她在我眼里就是一个人,是会笑会哭、会思考的那种普通人类。她强压着愤怒,死死地掐着食指关节,她的未来和人生要由她自己来决定,而不是因为随便什么云港就把她彻底抹掉了!
系统啊了一声,机械尾音上扬:宿主,这可不是随便的事情。
你难道不觉得,如果被NPC撞破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对他们而言恐怕会是更具毁灭性的打击?它缓缓地说,你能接受自己的人生只是程序里的一段代码,或是一本书里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么?
言夏张了张嘴,脑中一片嗡嗡作响,指骨掐得泛白。
系统说:宿主,或许你会觉得我的行为过于冷血。但我本就不是人类,我只会遵循程序运行的最优解。
万物的运行都是遵循准则的。就好像在这个世界里,NPC和程序规则之间互不干扰,相辅相成。但如果NPC不小心打破了这种规则,世界会为了程序的基本正常运行,抑制崩坏值的上升,从而选择强制把NPC从这个世界里删除。
它慢慢地说,这种方式就好像在调试代码的过程中,删掉一个阻碍程序运行的Bug一样常见。
言夏揉了揉眉心,一股淡淡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人类和机器之间果然存在着思维上难以跨越的天堑。
她轻声道:如果如果之后还有NPC不小心打破规则,那他们都会被删除?
确实如此。
言夏深吸一口气:好,我知道了。
这意味着今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影响一个NPC的存亡。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任务目标:如果这个人是商挽冬呢?
系统顿了一下,语调骤然下降:宿主,请不要提出这么无聊且无意义的问题。
所以你们没办法删掉商挽冬,对不对?
我无法回答。
系统语气冷淡:宿主,不要试图探究世界的规则。之后,它便再没有说过话。
言夏眯起眼,尝试性地又喊了几声,耳边只剩一片死寂。
她抬起眼,正好对上商挽冬看过来的目光。
深色的眸子在白炽灯影里镀上了一层白蒙蒙的光晕,浅淡而明亮,干净如水。
言夏的心骤然软了下来。
她无法接受商挽冬会遭受到同样的待遇,但幸好,系统没有说明商挽冬能被删除。
商挽冬放下手机,看着她说:下午的写作训练我已经和老师请过假了。
言夏这才想起自己平白无故旷课一节课。
看着她怔忪而疲惫的神情,商挽冬轻声问道: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言夏摇摇头,将那些诡异的对话抛出脑海。
她垂眸,蹙着眉尖,眉眼染上了些许清愁:我睡不着了。
商挽冬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那你陪我睡。
言夏愣住,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商挽冬爬上楼梯,坐在宿舍床上,低头朝她勾了勾食指。
上来。
铁架床不大,但幸好两人都瘦,也不重,挤一挤绰绰有余。
言夏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和商挽冬面对面躺着,背后是墙。
拉上床帘,薄薄的帘子像一层壁垒,与外界泾渭分明地隔开来。
四周一下子变得狭窄,仿佛置身于密闭狭小的空间里,有种无法言说的安全感和亲密感。
空调发出轻微的轰鸣声,高大的建筑遮挡住了午后的阳光,光线倏然变得暗淡。
商挽冬伸手环着言夏的腰,动作做得很自然,像做过了成百上千次。
她阖上眼睛,轻轻地呢喃:午安。
言夏没有困意,呆呆地盯着她纤长细密的睫毛,下意识地数了很久。
忽然,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阵绵长而尖刻的酸楚。
言夏把脸埋在被子里,抑制着眼眶里上涌的酸涩。
她以为她是主角,是天选之人,无所不能,但却救不了一个普通人。
到头来,反而是商挽冬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安慰着她。
商挽冬闭着眼睛,柔软的嘴唇微启,呼吸绵长。
言夏拨弄着商挽冬耳边垂下的发丝,她微微直起身,凑近身旁沉沉熟睡的少女,垂头看着对方恬静的侧脸。
乌发红唇,美好得像童话里的一场梦。
姐姐,你真好。她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在商挽冬的耳边轻轻呢喃,我好喜欢你。
心底所有想要大声宣泄的甜涩情绪,全都悄无声息地融进这一声简短的告白里。
言夏重新躺下来,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
自然而然地,她也就错过了商挽冬缓缓睁开眼的瞬间。
翌日清晨,二中礼堂。
举目四望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陆以星艰难地抱着灯牌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飞快地找了一处靠前的空位坐下。
没过多久,身旁的位置上也坐了人。
那人戴着宽大的墨镜,遮了半张脸,披着一件黑色风衣,从头到脚全副武装,狗狗祟祟地左顾右盼,像是一名疑心病重的私家侦探。
陆以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淦!大夏天穿成这样,好几把怪!
兄弟,你穿成这样不热吗?
废话!那人怒嗔,张口却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声。她看了一眼陆以星,伸手推了推墨镜,诧异地说,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