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千刀盾兵的装备与素质,明显精良许多。他们穿过数阵箭雨之后、成功抵达城下,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万志海见状,立刻朝着城下枕戈待旦的冯四大喊:
“长弓营退至城下修整,长枪营外带五十名辅兵,迅速换防北墙御敌!”
有冯四这位老行伍在城下指挥,兵种间的交替换防,片刻之间就已经完成。这道并不算宽阔的北侧城墙,除了刚刚换防的长枪营以外,便只剩下几十位身穿皮甲、手无寸铁的辅兵,已经没有了任何远程阻击能力。大柳子看着一架架靠搭在城墙上的简易竹梯,紧张的啮咬着自己干裂的下唇,几次三番的望着守城主将万志海,却始终未敢出言提醒。
华神教的信徒,大多都是普通百姓出身,本职工作也都是五花八门,可谓是各有所长。按照通行天下的军规来说,首先登上敌军城墙的士卒,如果能在战役之中活下来的话,立刻就能够连升三级,还会得到数额不菲的一笔奖赏;即便不幸战死,那么这笔银子也会变成抚恤,送还给此人的家眷。
而今日最先登上泰宁城楼之人,原本是泥瓦匠出身,爬起梯子来简直是天下无敌,猴子见了他都得退避三舍。此人身背圆盾,口衔钢刀,只待云梯刚刚钩住城缘之时,立刻手攀脚搭、三两步便爬了上去,唯恐被人先行拔去头筹!
直到他隐约发现城墙之上的守军正在换防之时,心中还在嘲笑对方的愚蠢:幽北蛮子的脑子就是不灵光,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滚木挂在城墙上也不知道用,梯子搭上城墙也不知道推。这弓兵再一撤,大军冲锋的路上岂不是一马平川……
可随着他越爬越高、逐渐与高耸的城墙齐头平视之时,却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之处!他发现了角落里不断翻滚着气泡的滚烫桐油、与正在散发着恶臭气味的“金汁”!
他刚想低头喊出这个意外之时,却立刻感觉喉咙一紧,便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这精准的一记穿喉箭,乃是出自于万志海的手笔。他射死这位先登士卒时候,望着敌阵之中那位银甲将官,心知对方绝不会再次增兵,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朝着大柳子一挥手,心中暗道:哎,敌阵之中有能人啊!
大柳子得令之后,立刻高声叫嚷起来:
“滚木擂石,桐油金汁!手边只要有家伙的,全都给我拿起来,瞄着人最多的地方扔!所有辅兵立刻去推竹梯子,那些攀上城墙的狗崽子们,也立刻用枪给他扎下去!其余的人,拿好了兵器跟我来守云梯!传令兵,让他妈赫新年那个狗官,赶紧把猛火油拿上来,这鬼东西外头还披着一层潮皮子,一般的火点不着!”
大柳子伸手拿起长枪,带着十几个先锋营的心腹将士,便直奔刚刚搭在西北城墙拐角处的第二架云梯;而东北角的那第一架云梯,此时已经不断涌上敌军,万志海也立即拎起了一杆大枪,亲自上阵杀敌!
别瞧两千余敌军这个数目,并不算太多;但在郭兴只攻北段城墙的奇怪命令之下,仍然勾勒出了一片无比血腥的战场!城墙上的泰宁辅兵,死命拽拉起了足有三人合抱的巨型原木,直至最高点之时,随着队长的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部松开双手,自由落下的巨型原木、将围在城墙下方的敌军全部砸成一滩肉泥!他们仅拽了三四个来回,原木两端铁链便已经覆盖上了一团暗红色的肉糜;而原木落地所发出的声音,也变成了千层底靴子踩进了烂泥地那般黏腻,令人闻之作呕!
一桶桶滚开的桐油与金汁兜头淋下,即便是喝过了金刚符水的华神信徒,也同样要落得个坠梯而落、皮熟肉烂的结果!而且,这金汁与桐油的恐怖之处,还不仅仅在于碰触即熟的超高温度上:无论是桐油还是粪汁,都具有极强的附着黏性,哪怕仅仅被溅上了一小块皮肉而已,但就算立刻用清水处理伤口,也很难避免出现感染与溃烂的结果!也可以说,无论是被这些东西当场烫熟也好、还是被意外溅伤也罢,都是同样的一个下场!
无数死前仍会苟延残喘许久的小伤小恙,才是这种古典守城武器的真正恐怖之处!
远处端坐在马上的郭兴,经过先后两次增兵、终于逼的万志海先耐不住性子,亮出了他们的守城武器;但美中不足的是,四道城门仍然没有一处被内应打开,他便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了。他朝着身后挥了挥手,喊了一声“举火“,五百长弓手便立刻出列,将火箭在辅兵拿来的火盆中引燃,瞄准远处的泰宁城墙……
麒麟君此时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慢着”,随即便迅速冲上前来,死死按住了郭兴那柄尚未出鞘的将军剑:
“慢着!咱们的人可还在城墙附近呢!这羽箭无眼,落在谁的头上你能说得准吗?”
麒麟君是个江湖人,不是圣人,更不是军人。即便他也曾手刃过无数的敌人,但将自己人与敌军一起射杀这种事,仍然还是超出了他的最后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