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迦蓝上下打量着费扬古,他脸上的伤已经养好,留下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
五官深邃,眼眶略微凹陷进去,看上去凌厉又凶悍,令人不敢接近。此时站在那里,手脚好似没处放,又显得有几分笨拙。
布迦蓝笑了起来,说道:“不用麻烦,屋里不冷。阿克墩说你会煮奶茶,去煮些来尝尝吧。”
费扬古忙应下,出去洗干净手上杀猪沾上的脏污,拿了炉子铁鼎锅等进屋,蹲在角落里开始生火炒米。
屋子里热,费扬古脱下了厚皮袄,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衫,随着他的动作,手臂肌肉虬扎,线条清晰可见。
布迦蓝手指轻轻敲着腿,眼睛一瞬不瞬欣赏着费扬古的动作。屋子里散发出炒米的焦香,他将牛奶倒进去搅动,加盐加茶,待奶茶煮好之后,盛到碗里,双手恭敬递到布迦蓝面前:“福晋请尝尝。”
苏茉儿要去接,布迦蓝已经伸出手,手指不经意间与费扬古相触,他手不由自主颤抖,奶茶晃动,紧张得都舌头打结:“福晋小心。”
布迦蓝稳稳端着奶茶,轻笑道:“无妨。”
费扬古微不可查呼出一口气,悄然擦拭额头冒出的细汗,躬身立在一盘,等着布迦蓝品尝奶茶。
布迦蓝端起碗尝了一口,奶茶香浓软滑,她点头道:“嗯,不错。”
费扬古脸上顿时浮气了笑容,声音也轻快起来,说道:“福晋慢慢喝,喝完还有,奴才再去煮。”
他倒了一碗递给苏茉儿,说道:“你也尝尝。”
苏茉儿将一切都瞧在眼里,眼神复杂,愣愣接过奶茶尝了尝,却什么味道都喝不出来。
屋子里奶茶的香味四溢,布迦蓝喝了一碗,全身热意融融。没多时,阿克墩端着白肉血肠等进屋,说道:“这是第一锅煮出来的血肠,请福晋先尝。”
苏茉儿上前帮着摆好碗碟,将蒜蓉碟子递给阿克墩,说道:“福晋不喜欢吃蒜,这个你拿出去吧。”
布迦蓝说道:“没事,留着吧,费扬古吃的话就给他。”
费扬古上前接过蒜碟:“既然福晋闻不得蒜,奴才拿到外面去吃。”
布迦蓝指着血肠说道:“这个你也拿一半去,我只尝尝就够了。”
苏茉儿不敢多言,拿筷子捡了一半出来分给费扬古,他谢恩之后端了出去,阿克墩见碗碟里所剩不多,说道:“奴才再去给福晋拿些酸菜白肉来。”
布迦蓝摆摆手道:“这些够了,你也去跟着他们一起吃吧。”
阿克墩应下后退了出去,布迦蓝尝了一片血肠,半点都不见腥膻,又入口即化。
她吃了几片,正要招呼苏沫儿一起吃,见她一直在发愣,问道:“怎么了?”
苏茉儿怔怔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布迦蓝身边最亲密之人就是她,也从未想过要瞒着她什么,缓缓笑起来,说道:“你无需多想,也不用害怕。”
苏茉儿聪明,岂能不明白布迦蓝话里的意思,皇太极身边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女人,加在一起数都数不过来。
虽然说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但苏沫儿见多了男人杀妻,就开始怀疑这个正常是不是不对。
布迦蓝以前规矩又老实,也没得到什么好。对比起以前,苏沫儿还是喜欢现在张扬的布迦蓝,她觉着这才是草原儿女该有的模样。
她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焦急地道:“奴才不是在指责福晋,若是,若是福晋不小心有身子,到时候该怎么办?”
布迦蓝见苏茉儿首先想到的,不是她该忠于皇太极,而是担心她的安危,不禁笑得更欣慰,说道:“也不用害怕,不是还有皇太极在吗?”
苏茉儿愕然,待明白过来,很快垂下了头,说道:“也是,是奴才杞人忧天了,奴才把碗筷收出去,让费扬古进来,再给福晋煮奶茶喝。”
布迦蓝又笑了:“好。”
第十九章
屋子里只剩下布迦蓝与费扬古两人,鼎锅里咕咕煮着奶茶,远处偶尔传来震天的欢笑声。
炉火映着费扬古的脸庞,兴许是太热,汗水从他的下颚低落,掉进领子里消失了踪影。
锅里的奶茶煮好之后,费扬古倒进碗中,躬着身子双手奉到布迦蓝面前:“福晋请喝茶。”
布迦蓝顺手接过来放在炕桌上,拍了拍身边的炕几,说道:“你煮一天奶茶也累了,坐下歇歇吧。”
费扬古吃惊地抬起头,满脸的窘迫,呐呐道:“奴才不累,不敢与福晋同坐。”
布迦蓝轻笑出声,说道:“无妨,我说你累你就累,我让你坐你就坐,来吧,坐。”
费扬古怔怔看着布迦蓝,陋室里,她的脸如同冬日白雪,散发着幽幽的光泽。此刻带着笑,又像是雪地里盛放的花朵,美丽又圣洁,令人不敢直视。
他知道自己不过是最低贱的奴才,她是大汗的福晋,是科尔沁最尊贵的格格。
而且他的命,也是从她给的,他不在乎自己的贱命,他兄弟被杀,却是她替他报了仇,这一点就足令他终生感激。
她的恩德,他牢牢铭记在心,愿意匍匐在她的脚下,一辈子为她做牛做马。
如今,她的声音蛊惑,在召唤他。
费扬古全身僵直,挪动着双腿,走到炕边坐下,身子却挺得笔直,呆呆看着前面,像是块石头一动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