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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卫琥进了屋子,他进府就嚷道:“我要出去找姐姐!”
“胡闹!”六王妃一个茶盏砸在他脚边,后者一脸倔强躲也不躲,“你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光景么!”
卫瑾劝:“六王府如今士兵围绕,哪里是那么容易出去的,外头街上也不乏这些人,况且你知道瑜姐儿在哪儿吗?”
卫琥脸涨红了些:“总之我就是要去找姐姐!”
见六王妃又要动怒,他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而后起身往弟弟腋下一卡往外拖:“阿娘还是多多歇息吧,弟弟这边我来说就好。”
兄弟俩的互动让六王妃露出了短暂的笑容,随之想到往日他们兄妹三个还要更热闹,嘴角的弧度由下转。
看不到人什么都是虚的,可安嬷嬷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慰:“小郡主和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六王妃缓缓垂头,抬手抵住了额头,紧闭的眼里满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担忧:“无论何处,希望瑜姐儿别被那些士兵发现。”
天光乍破,日头逐渐西移,辰时,一队巡逻的士兵再次路过城墙下。
忽然,巡逻队的其中一个士兵好似看到了什么,面色瞬变,伸手指着城墙下的一处,欲言又止:“老大,那……”
队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遂看到那个被一些杂草沙土半遮掩的洞,他愣了一下,随即蹲下身去查看。
队长抓起一小把土,抓在指尖碾了碾,又拨开洞边的灌木,突兀的,一角绿色的布料映入他的眼帘。
“去,看一下这洞的外面通往哪里。”收紧了手中的布料,他往宫墙外看了一眼,指使道。
士兵领命,立即绕到宫门跑出去查看,一盏茶后,那洞的外头传来士兵的声音:“老大,这洞就是通往宫外的,往外那小道走一段距离,就是京城中的街市。”
队长听完面色立即沉下,他道:“这事必须立马禀报主子。”
平坦宽广的官道上, 凯旋归来的将士们骑在高头大马上,每个人脸上都扬着灿烂的笑容,用不了几日就能回家了, 所有人的心情都无比的晴朗。
那些兵痞子凑在一起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容, 一听就是又在讲荤段子了,顾珏嫌弃的拉扯了一下缰绳,调转马头离他们远了些。
可是一走到队伍另一边,一个青年又随之跟屁虫似的黏了过来,青年一身蜜色的皮肤, 肤色俊郎, 面上的笑容比其余人都更加具有感染力,一嘴洁白的大牙几乎全部呲出。
他抬起一只手不容拒绝的拍上了顾珏的肩, 道:“顾小将军,怎么见你不大高兴啊,不是说回京城就能见到心上人了么,你一点儿也不兴奋激动?”
顾珏皮笑肉不笑的挥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不是谁高兴都会呲着个大牙, 赵兄还是好生管理一下自身的形象吧,这样你的心上人是不会喜欢你的。”
“嗨,我不过来与你聊个天,你倒是同个炮仗一样。”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又好气又好笑。
顾珏终于勉强对他露出一个正常的笑,他也不是讨厌这人, 只是他并不习惯与人如此亲密, 可对方却并不如此。
赵问是这支军队的一个小将, 开始也对细皮嫩肉的顾珏能否担当大任十分存疑的那一批人, 在之后看到顾珏的能力后,他是第一个爽利的改变自己看法的人, 顾小将军这个称号一开始就是由他开始叫的,后来顾珏锋芒更露,其余人便也开始这么叫了起来。
“好了,问哥,你就别去招顾小将军了,”这时一个娃娃脸的年轻士兵笑着走过来,看似是在帮顾珏说话,实际上仍是在调笑,“小将军面上平静似水,那心里说不得有多期盼能回去早早的将心上人八抬大轿的迎娶进府呢。”
赵问眼睛一亮:“安逸说的有理,顾珏你就端着吧!”
这一下虽然是戳中了顾珏的心思,他却更不愿理他们了,赵问与安逸两人就是一伙的,他一个心中有鬼的说不过他们两个。
赵问和安逸互相对视一眼,都从互相的眼里看出了笑意,前者抓了抓后者脑袋上的揪,爽朗道:“好了,我们也不闹你了,待回京城办了喜宴,可别忘了请我们兄弟几个吃喜宴。”
顾珏轻哼一声,算是回应。
待两人走开,顾珏面上逐渐露出了笑意,他也是期待的。
傍晚,夜色逐渐再度降临,卫瑜有些自责,要不是她身子娇弱,两腿被磨的受不了了,信使也不会为了迁就她放慢了速度,到现在他们才赶完了一半路程。
要是今夜里再歇息,他们就要明日晚上才赶得到庄子了,卫瑜果断的拒绝信使的好意,道:“我可以的,继续赶路吧。”
你问她疼么?当然疼啊,可是一想到那些卫国的百姓,一想到还在宫中等她的皇爷爷和二皇伯他们,一想到六王府中如今不知怎样情况的家人们,卫瑜便忍下了这份疼。
疼又怎么了,疼也是疼这一会儿,大不了腿上少两块肉!
想想这两块肉能换到的东西,她不亏!
', ' ')('卫瑜这么想着,都觉得自己不那么疼了,她微微喘息了两声,继续想别的事情分散自己注意力。
也幸而卫瑜这一份执拗和坚强,让他们躲过了九王爷派来追杀逃脱皇宫之人的卫队。
几乎是他们前脚刚趟过这一片草地,后头那一堆黑衣人也赶了过来,此刻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些距离,可用不了多久,精锐的卫队注定会追上前头的弱半残二人组,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小半个时辰后,信使敏锐的感知到身后听起来人数并不少的马蹄声,他抿起了唇,并没有即刻将这件事告知卫瑜,而是猛的提了速
一直到奔出几十丈,卫瑜觉出有些不对,侧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既问了,信使只得将此事同她道出,卫瑜听后眉间一紧,面色也不好起来:“那我们如今,便只有逃这个选择了。”
信使无暇回她,只是啪的又甩了下马鞭。
他们能感知追杀他们的士兵,士兵也能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只要稍加注意,就能借着月光看清道上杂乱而清晰的马蹄印。
毫不意外的,双方都感觉到对方的动静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到最后,卫瑜两人只错觉对方的呼吸声就在耳后。
卫瑜抓紧缰绳,信使一个使力调转马头,一个跃动,两人一马离开了平坦的官道,改为走那隐秘错杂的小道。
夜色是掩护,也是阻碍,开始他们暂且与后头的士兵拉开了一段距离,可马儿好几次被脚下的藤蔓枯枝绊到,距离便又渐渐的近了。
无论卫瑜心中如何期盼小兔跑的快些,再快些,最好真能同兔子一般蹦起来,可仗不住对方人多,一番周旋后,对方还是隐隐朝他们呈包围趋势。
那领头的人朝他们喊道:“无论你们今日出逃皇宫是何目的,最好都老实放弃,识相些的就举手投降,乖乖同我们回宫,主子许是还能仁慈些放过你们,如若你们反抗,休怪我们不客气!”
谁听他们废话,卫瑜拍拍信使的手臂,两人迅速的趁黑衣人们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破出了包围圈。
领头的人怒火噌噌往上窜,这两人竟如此不给他面子,连话都不愿意听他说完,遂气急败坏,一手指向天空吼:“备弓!”
一群黑衣士兵纷纷将挎在身上的弓拿下,将背后的箭撸下,箭上弦,冰冷的箭头映照在柔和的月光下却散发出森冷的白光。
“拉弓!”领头人吼道,黑衣人们照做,“射!”
咻咻的声音在林间响起,卫瑜心里一慌,手下用力抓疼了马儿,小兔嘶鸣一声高高抬起前蹄,恰巧让他们躲过了箭矢的攻击,却也暴露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第一批箭连对方的头发丝都没擦到,领头人心中不爽,再次举起手掌,高声喊到:“第二批弓箭手,准备——”
“射!!!”
信使在战场上不算好手,可身为信使的他马术不容置疑,“郡主,请您抓紧”,他说着,手持缰绳左躲右躲,十来支箭矢落下后,卫瑜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两人竟真毫发无损的躲过了第二波攻击。
“你真有几把刷子啊!”卫瑜敬佩的夸奖他。
信使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他是高兴的,却没有时间去接受赞美,因为他心里明白躲避只是一时的,对方有十余人,他们却只有两人,几乎等于手无寸铁之力,照这样下去,被伤或者被擒都是注定的结果。
果然,敌方有了前两回的经验,第三次再将箭射出后,卫瑜不幸被中伤,虽然箭头只是擦过了胳膊,可叠上先前的擦伤,也足以让卫瑜痛呼出声。
“郡主……”信使自责无比,是他顾着逃命没有注意到郡主,让她受伤了。
卫瑜轻声吸着气摇头:“无妨,我们快逃。”
信使的目光扫过她浸染红色血液的大臂,终于还是在敌方再次驾起弓箭时继续驾马。
马儿却好似被暴露在空气中的铁锈味所惊扰,不安的用前蹄刨着脚下的泥土,又被信使那一鞭措不及防的马鞭一吓,再一次的,它疯狂的仰起了上半身。
这回那马背上的两人也没反应过来,毫无防备的被掀翻在一旁的灌木里,见此敌方士兵两眼放光,几乎是志在必得这两人逃不过他们的手掌心了。
“乖乖束手就擒,死还是同我们回皇宫,选一个吧!”
对方许是只以为他们要逃出皇宫,许是要去投奔什么人,可卫瑜和信使自己心里清楚,他们并不是要去投奔,而是搬救兵,虎符还揣在衣衫隐秘的口袋里,大事还未成,如何能甘愿就此被擒。
见他们仍不肯就擒,领头人的耐心也就此消耗殆尽,正是大半夜里还在外头办差,谁的心情也不好,最好是早些完事早回去了。
想到主子给他们下的命令,领头人犹豫了片刻,却懒得再顾忌那么多了,不若就一网打尽好了,总之荒郊野外的,没谁会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想及此,领头人眼里闪着寒光,再一次,——他希望也是最后一次,举起了手,嘴里冷冷道:“发,射。”
那些小
', ' ')('的自是听他们领头人的,冰冷的铁箭头直接对准了还未从地上爬起来的两人,拉弦、放弓,毫不犹豫的放手任箭飞离。
“郡主!”信使瞳孔一缩,飞速的扑向了卫瑜,后者只听到极近的噗哧一声,随后脚下再次失去了平衡,脚底一空,身体重重的朝下落空。
原官道侧边就是山坡,适才不知不觉间,他们就逃到了此处,混乱见谁也没有注意脚下。
顾及不到信使的情况,卫瑜身子控制不住的狠狠砸上泥土,翻滚着落下去,身侧一丛丛灌木野草扎的她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卫瑜终于落到坡底,她想要去看信使如何,可控制不住眼球向上翻了半圈,最终失去了意识。
“老大,他们掉下去了,我们还要继续追吗?”一个小兵问道。
领头人盯着脚下漆黑的山坡底,须臾,他冷哼了一声,不耐道:“追什么追,一个弱一个残,那男的被爷一箭射中心口,活不了多久了。
至于那个小郡主,主子虽说了要给姓卫的留一条活路,这可是她自己摔下去的,与爷没一点关系。”
下属听到他的话纷纷都安心的将马头调转到回京城的方向,也是,那个男人都死了,留下一个小姑娘能翻出什么浪花呢?
卫瑜再一次睁眼时,日头刚刚升起来,天边乍破开一束光,那光恰巧透过草叶投射到她眼皮,卫瑜蹙着眉转了转眼珠子,缓缓睁开眼睛。
她茫然的躺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昨儿夜里发生的惊心动魄,而自己此刻正躺在山坡底下的一簇灌木上。
想起自己昏迷前听到那一声皮肉破开的声音,卫瑜眉心一跳,立即想要去看看信使的情况,可昨儿她摔的也不轻,一时半会儿竟坐不起来。
卫瑜缓了片刻,又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抓着灌木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顾不上自己,她焦急的四处张望。
余光瞥到几丈外的灌木后,一双脚露了出来,她眼睛一亮,连忙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你怎么样……”
眼前的场景太过可怕,卫瑜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信使生死不知的趴在草地上,后背心口处插着一根箭,箭头嵌入皮肉的地方正源源不断的冒出鲜红的血液。
“你……怎么样……”不会有人回答她,卫瑜的声音颤抖起来。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艰难的蹲下身子,将手按在对方肩头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落下了泪。
没有出声,她默默流了半晌泪。
这是卫瑜头一次感受到战争的残酷。
信使虽是已经赴身战场的士兵,但其实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孩子,只比卫瑜大上三岁,也许家里还有盼他归去的母亲,还有承诺着打了胜仗回去娶他的心上人。
可今日,这条年轻的生命的时间永远停止在了这不知名的山谷。
太阳逐渐露出它的全貌,洒金似的阳光好似在为谁送行。
卫瑜擦干了自己的泪,撑着酸痛的身子认真的替信使整理仪容,她费力将信使心口的箭矢拔下,半身衣裳都染上了血,只是衣裳本就是深色,此时就好像被水浸湿了一般。
她又从灌木底下找到一根木枝,一下一下在地上挖着坑,可惜她现在没力气,挖了许久那坑也只浅浅一个。
卫瑜只好将信使拖到那浅浅的坑里,再找了些树底落下的枯叶盖在他身上,希望这周围的野物不要寻味而来,也许她带兵回来后还能好好将信使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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