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想的入神了,未曾注意脚下的石子,很摔了一脚,段掌印挥掉身边小黄门的示好,自己爬了起来,面上的得意像是跌了一干二净,腰背又重新弯了回去。
快行至东宫,低眉敛神的候在殿外,还是往日那个铁面无私的段掌印,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动了什么心思。
太子快步出来,脸上还带着笑意,和善的很,“段大伴怎么亲自来了?可是父皇有事吩咐?”
段掌印跪地请安,礼数比起之前更周到了许多,“回禀殿下,圣上今日尝了御膳房的木薯糕,觉得很不错,想您去尝尝。”
太子也不意外,笑着让人起来了,“父皇近日都不爱理朝政,尽折腾御膳房,李相公可都与孤说了,今日才想起孤,可见木薯糕是怎样的好吃。”
太子洒脱,也不交代一番,抬脚便走,一行人也不敢拖拉,连忙跟上,途至御花园时恰巧遇到了皇后宫里的人,偏太子要去乾清宫,也只得回去复命。
这头,太子欢欢喜喜的入了内阁,还跪着请安呢,便四处打量了一番,没瞧见木薯糕,调笑道:“父皇可是自己吃完了,也不与儿臣留点。”
仁宣浅笑招手,面.色.微红,瞧着很有精神的将一卷书展开,“你来瞧瞧,这都是历年官员的秉性,学识,为人,以及他们犯了什么事。”
一听是正经事,太子收敛了玩闹的心思,上前一望,只见纸张微卷泛黄,可见时间久远,不可追溯……前头半本之多,贪官污吏或贬谪或抄家流放,可这后面却身居高位,其中以蔡相公最为严重,江南富庶,竟有大半银两在这二十几年间全入了蔡府!
还有这礼部尚书华峰,平日里在朝堂之上默默无言,除却科举之年外,几乎不见他站出身来,竟能身家越百万,这是从何而来?
太子匆匆翻阅,粗略看尽了这本册子,气得双颊通红,“父皇,这些官员怎还留着,合该抄家砍头!”
“前头那些是栾公与李相公合力惩治的,朕不过是宣判,后头这些,一部分是蔡党,一部分是当日康难后尊朕为君的,两方并作一股,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年也动不得了。”仁宣帝半靠在椅子上,将后半本细细的说着。
“这些贪官污吏,十年寒窗,千里做官,皆是为财,为权。朕知他们不堪为官,却又不得不妥协,他们总是有些真材实料的,治理天下用的不是清官直臣,而是能臣。”
“你不能奢求所有官员清廉,故而只能是各尽其才,这些栾小子比你清楚,以后有不懂的,多听听他的,哪怕你们两人都想不出点子,好歹背靠着背,谁也不能伤了你们去。”
太子抿嘴听着,眉头锁的紧紧的,“儿臣知晓,子钰心思多,对儿臣却一直是赤诚之心,儿臣定不会辜负。只是李相公……儿臣眼拙,瞧不出他的能耐。”
仁宣眼中蒙上了些许怀念的神情,“当年李相公与栾公同为一甲,文采斐然,又性格耿直刚烈,因此早前多为御史言官,只是后来世事难料,也渐渐的明哲保身,成了今日的李棉花。”
太子微微颔首,依旧没能品出托孤之意,只当是仁宣帝一时兴起,要把这朝堂之事与他分说,虽听着恨不能杀了那些贪官,也没将这些事往自己身上揽,在他心里,仁宣帝还能长长久久的陪着自己长大。
第8章
另一边,栾子钰和宁仇在镇府司附近的小摊用了早饭,刚到鸿胪寺,倾盆大雨便下来了,此处长官不待见宁仇,顺带着也不待见栾子钰,只是见了一面,说了两三句话,便把人丢给了身边的小吏。
栾子钰也不在意,毕竟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个七品编修,就算师父是帝师,在这个一块砖头就能砸中七八个皇亲国戚的京城里,实在算不上什么牌面的人物。不过男神就不同了,同样在朝为官,谁又比谁清贵,这天下哪里是用家中钱财多少,来划分良善的。
走在回廊里,浅笑着与宁仇说道:“真是巧了,咱们才有片瓦遮头,这厢雨就来了,可见此案必能顺利了结。”
身侧的宁仇并没有说话,只是肉眼可见的松了松握着刀柄的手,而在前带路的小吏笑着捧话,“大人所言极是,都说这春雨贵如油,今日大人刚出来便遇到了,可见福气不小。”
栾子钰笑了笑,那双黑眸里平淡如常,瞧着总是让人心生暖意,“那便承你吉言,只是我与新科榜眼颜旭私.交甚好,如今出来了,不好不见上一面,因此过来叨唠你家大人,若是有不周到之处,也请你代为致歉。”
小吏只觉得这位新得封翰林院七品编修的状元郎气态极佳,又不像寻常官员眼高于顶,不将他们这些小吏放在眼里,真是和善,因此回话也多了几分真心,“大人那里的话,我们老爷并不是有意如此,只是今日公务繁忙,实在不得空闲。昨日夜里匆忙,便将诸位进士老爷先安排在了各国使臣暂居的院子里,屋子不大,一应用具皆是齐全的,若是有什么缺的,也只管告诉小的便是了。”
栾子钰轻声道谢,“我猜想,缺是不缺什么的,只是颜旭娇生惯养的,怕是不能与别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同住,若是方便,还请你替他寻上一间空屋子,简陋些也是无妨的。”
“这点咱们老爷倒是想到了,昨日夜里来时,老爷便吩咐了,将这些位进士老爷分开关押。”小吏连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