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华一看,便知道大事不妙了,连忙趁夜去了泰华殿。
“爷,凉都出事了。”
楚彧披着外裳,眸中颜色冷了冷:“说。”
“世子妃她被人掳走了。”
菁华说完,只觉得一阵风刮过耳边,抬头,并没有看见楚彧的身影:“爷?”扭头便看见殿外的一团蓝色的光晕,浓厚的妖力迎风扑面,他追着大喊,“爷,您不能催动妖法!”
殿外,哪里还有楚彧的身影。依照北赢妖王尊上的妖力,估计在百里之外了。
菁华很无力。
就算世子妃的命金贵,妖王尊上也不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啊,西陵远距大凉千里,若是要催动妖法赶去,妖王尊上估计又得用原形躺个几天了。
最无奈的是,菁华妖力不够,追不上,便只好去通知菁云。
菁云得了话,先回了趟住处,紫湘便住在他的院子里,其美名曰:照顾伤员。
“你与菁华速速动身回大凉,我要另外先行一步。”菁云道。
紫湘平日里对他都是爱答不理,若非得了自家主子的令,才不会待在西陵。
她问:“何事?”
菁云想了会儿要不要告诉她,不过,想起她那暴脾气,还是实话实说:“你家主子被人掳走了。”
紫湘听完,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下一个动作是,一脚踹在了菁云腿肚子上。
他痛呼了一声,痛得涨红了脸:“你——”抱着腿,只觉得兔子都要急眼了,“你丫的干嘛踢我!”
紫湘一张脸,越发阴冷,死死盯着菁云,恨不得在他身上剜两个洞:“要不是你非要让老娘来照看你的伤,我就能护着我家主子。”抬起脚,又是一脚招呼过去。
菁云一个瞬移,闪开了。
老娘?
呵,他还是第一次见她炸毛,难得了!
菁云好说歹说也是北赢的辅政妖尊,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气得兔子牙都露出来了,对着紫湘龇牙咧嘴,吼道:“张口闭口都是你家主子,你眼里心里就不能放点别的!”
紫湘冷哼:“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
菁云懵住了,对啊,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觉得这人类小姑娘不把他放在眼里,十分不爽,便问萧景姒要来,说是他养伤要人照料,实则是想整治整治这嚣张的小丫头片子,可仔细回想来,这半个月,他也没整治得了她啊,对方根本鸟都不怎么鸟他,爱答不理便算了,还时常冷言冷语的。
这么一想,菁云更气了,正要发作——
紫湘一掌把他推远了好几米:“滚开,别挡我的路。”掉头就走了,急得运上了轻功。
“……”菁云气结,老半天才平息一腔怒火,对着那走远的紫色背影怒喊道,“本妖尊活了两百岁了,就没见过你这样粗鲁不识趣的雌性。”
与他在北赢滚过草坪的那些女妖,哪一个不是温柔听话的!
同样被迁怒的,除了菁云,还有凤容璃。
萧景姒被掳走的第二日晚上,宣王府上来了一位稀客,飞檐走壁翻围墙进来的,直接去了凤容璃夜宿的院子里。
凤容璃见来人,是高兴坏了,眼巴巴地看着:“你是来找我的吗?”
古昔站在他门口,站得笔直,手里拿着剑,一身黑色的袍子,身后是黑色的夜色,衬得他瞳孔漆黑一片。
“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
一开口,是诛心的话。
凤容璃只觉得心头一冷:“你说什么?”睁着眼,泼墨的眸光里,亮色一点一点褪去。
目光毫不偏闪,四目相对,他一字一字,清晰而有力:“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男人,以后别找我了。”
这是古昔第一次来找他,以前的每一次都是他自己贴上去,唯一一次古昔来找他,他不知道多高兴,却是来说这样一番将他从九重天上拉进地狱的话。
凤容璃低下了头:“是因为萧景姒?”
这件事,他不可推卸,只是真当古昔这样来问责时,竟这样让人难以喘息。
古昔不否认,只是冷冷地凝视着:“她若是有事,我可能不会放过你。”停顿了须臾,“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凤容璃是知道古昔对萧景姒唯命是从,却不知道是这样不顾一切。
他突然抬头,盯住古昔的眼:“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她?”
话音才刚落——
“铿!”
古昔拔了剑,毫不迟疑地指着凤容璃,眼里是从没有过的冷漠与阴戾:“再胡言一句,我便杀了你。”
凤容璃一动不动,反笑:“原来,如此。”
他吼:“你懂什么!”
“你从来不告诉我,你什么都不同我说,我怎么懂?我是不懂!一点都不懂!”咆哮完,凤容璃突然冷笑出声,自嘲似的,“我从来都看不懂你。”
回忆起来,他与他也并无多少交集,一直都是他追着他,不顾面子地放低身段,却也没有换来半分回应,记忆里,古昔很冷漠,像块顽石,像厚积的冰,只有在萧景姒面前时会稍稍柔和一脸冷峻,被他惹急了,会将眉头都拧成一团,会带兵打仗,舞刀弄枪,却不会同人相处,没有朋友,只有战友。
他似乎,很孤冷,却习惯了一个人。
就是这样一个凤容璃看都看不懂的人,却让他这么喜欢着,大抵,是他疯了,彻底魔障了。
沉默了许久许久,空气都变冷了……
“我是仓平守城之后,我古家一门将帅全部死在了若水一战,我是被萧景姒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我的功夫有一大半都是她亲手教的,我第一次带兵上阵是她给我打的头阵,我第一次在战场负伤,是她把我背回了仓平,她是我的恩人,是信仰,是我的神。”他一口气说了很多,然后停顿了很久,灼热的一双眸,忽明忽暗,似有波澜汹涌,“无论是谁,都不可以侮辱她半句。”
这是第一次,古昔对他说了这么多话。
凤容璃终于懂了,萧景姒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古昔是从战场上活着走出来的亡灵。
原来,每一个心如死水之人,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痛。
凤容璃也沉默了很久,然后把头抬起来,犟着语气说:“老子就侮辱她了,你杀了我啊!”
古昔紧了紧手里的剑,指着凤容璃一动未动。
他突然笑了:“你舍不得了?”他不过是故意嘴硬一试,就不信了,这战场上活着回来的亡灵还就真能没有心了!
古昔收了剑,一脚踹过去:“以后我不想见到你。”说完纵身一跃就飞出了墙头。
凤容璃抱着被踹的腿,大声喊:“哼,老子打算一辈子都跟你耗了!”
人已经飞檐走壁走了,凤容璃的声音还在回荡,然后,他站在原地傻笑,他想,至少他跟他说了很多从不对别人说的话,至少他侮辱了他的信仰不会被他砍。
古昔只是一个人当亡灵当久了,凤容璃想,他总能把他拽出来,来日方长。
等萧景姒平安归来,他就去负荆请罪,然后就跟古昔耗,往死里耗,他要告诉他,他母妃一病不起,可是到底还是答应他了;告诉他和刘檬的婚事被取消了,刘檬的父亲同意她和金吾卫那小指挥在一起了;告诉他以后不见是休想!
萧景姒被抓上山两日,对方都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在等待施令。
第二日晚上,岛屿的水岸,有一艘船划来,泊在了入口。
有男子下了船,穿着蓑衣,头戴斗笠,他方下船,连爷便迎上去为男子打灯,道了句:“殿下。”
光线很暗,瞧不清男子容貌,嗓音低沉冷冽:“人在哪里?”
“锁在了屋里。”
随后连爷便为男子领路,去了关押萧景姒的那间茅屋。
门被推开,她立马从床板上坐起来,一片昏暗中听到男子用干冽的嗓音说:“掌灯。”
连爷连忙用火折子点亮了门口的火盆,骤然有强光照进屋子,瞬间变得亮堂了。
男子抬眼望去,对上了萧景姒的眼,猝不及防地后退了一步。
连爷惊愕:“殿下,你怎么了?”
男子敛下眸:“无事,灯火太亮,晃了眼。”
连爷这便点了屋里的油灯,又将门口的火盆灭了,屋里光线便昏暗下去,只是微弱。
男子又道:“你们出去,我有几句话问人质。”
“是。”
连爷出了屋子,并将门合上。
男子回头看了看,待脚步声远了,才转头看向随意端坐在木板上的女子:“怎么是你?”
萧景姒笑:“居然是你。”
蓑衣斗笠脱下,男子一身黑色的袍子,袖口与衣摆用深红色的线绣了暗纹,他站得挺拔,姿容不凡。
西陵废太子楚衡,原来是他。
那么,那唤作连爷的男子,便是西陵前朝太傅连家的独子——连雏的兄长连胤。
楚衡有些不可置信,目光紧紧地盯着萧景姒:“凤昭芷呢?为何是你被抓来了?”眼眸滚烫,有什么情绪在翻涌一般,喜怒不明。
萧景姒淡淡启唇:“那便要问你的手下了。”竟不想是冤家路窄,这下,这人质是装不下去。
楚衡牢牢凝着她的目光,默了顷刻,说:“既然错了,只能将错就错。”
萧景姒微微错愕,抬头,只觉得楚衡目光灼热,密密麻麻的视线笼着她:“有楚彧在,温家也断然不会置之不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颐华。”
他为何不杀了她?
毕竟,是她助楚彧夺了他的江山,而且用她也换不到温家的巨额财富。
楚衡看了看她手脚上的锁链,拧眉沉默了片刻,走近了几步,声音压得低沉:“你只能是颐华,你若是露出破绽了,他们会杀了你的。”
确实,若她不是颐华,她便成了无用的棋子,最省事的解决方法便是杀了一了百了。
似乎,楚衡不想要她的命。
萧景姒问:“他们是谁?”应该是助楚衡逃出西陵皇家宗祠的幕后之人。
楚衡突然逼近,语气一冷:“别套我的话。”
萧景姒便沉默不语,沉吟深思。会与西陵废太子联手之人,不难猜不是吗。
“萧景姒,”楚衡俯身,对上她的眼,“我一点都不想对上你,可你每次都撞进来,让我猝不及防。”
他突然伸手,似乎想要触及她手上的铁锁。
萧景姒下意识便护住腹部后退。
楚衡笑,凉凉冷意:“还记得我在西陵说的话?”他顿了很久,突然认真了神情,“我不会害你。”
萧景姒突然想起了西陵战乱,那次,楚衡将她当做人质推上了城墙,最后,他败了,他最后与她说的话她还记得。
楚衡说:“即便楚彧不退兵,我也没打算要杀你。”
他说:“我没想过要害你,也许一开始想过,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没了立场。”
这是她第二次沦为他的人质,一次是预谋,一次是无意,结果却都让人始料未及。
不知为何,萧景姒信了,楚衡应该不会害她,他的眼里,没有一点杀气,只是,他的野心却也不假。
楚衡出了屋子,灯芯被捻灭了,门也被锁上了,他将钥匙一并带走,转身,女子迎面过来。
“人质如何了?”
屋里的萧景姒细细听来,这个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
楚衡回答那女子说:“我已经给她喂药了,逃不了。”
女子大概是想要眼见为实,抬手便要劈掉门上的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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