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呆:大祭司大人演鬼王?这,这太……
然而,青年站在火焰与目光的中心,向来漠然无波的脸……却忽然泛出了一点隐约的微笑。
光芒落在他眼中,像冬日山林失火,灼灼近乎诡异,亮得不可忽视。
裴沐不及多想,鼓点已经升高!
她踏出一步,拽住男人的手臂,开始一段她以为该由她主导的较量。
――咚咚咚咚咚……
傩神攻击、鬼怪退后;正邪相斗,互不相让。
裴沐渐渐觉得不对劲起来。
这本该是傩神渐渐压服鬼王的威风场景,为什么他们两人现在跳得……
她欺身上前,一手抓住大祭司的肩、一手握住无形刀刃,大叫一声,踩着鼓点猛地将刀刃刺进“鬼王”的心脏――自然是假装的。
咚――!
鼓点停住了。
“鬼王”仰面后倒,以示失败。
本该就此结束,可“鬼王”却暗中发力,硬生生将“傩神”也给抓了下去。
顿时,“傩神”不得不跟着倒下,假作用力将“鬼王”按服在地,而实际上,裴沐却是被迫跪坐在了大祭司身上。
面具遮挡住了她的脸,却不能遮挡住她的视线。
她清清楚楚地望见他的眉眼,望见他的肌肤上滑过汗水,望见他凝视她的眼神,还有他微微滚动的喉结,如同一个口渴的标记。
表面上,是她压住了他。
但这个男人却悄悄把手伸进了她的外袍,用力抓住了她的腰。
裴沐被他牢牢按在身上,一时间竟有些动弹不得。
这个男人果然是在捉弄她……
裴沐强迫自己只往这个方向想。
与此同时,她也是真的对目前的困境感到不爽。
所以她哼笑一声,右手“持刀”抵在大祭司胸前,左手悄悄下探,最后在他小腹处轻轻一挠。
男人一个悄然的机灵,立时浑身都绷紧了。他瞳孔紧缩,死死盯着她,那只控制住她腰的手也不由松开来。
就是现在!
裴沐狠狠往他小腹抓了一把,然后大笑起身:“鬼王已除!”
四周一无所知的人们便齐齐喝道:“鬼王已除!”
大笑欢呼,击掌而舞。
四周的祭司连忙上前,垂首不敢抬眼,恭请大祭司起身。
裴沐摘下脸上的面具,笑容中还留存着方才的得意。她随手把面具递过去,笑道:“大祭司大人,属下僭越了。”
大祭司的回答,是安静地挑了挑眉毛。他目光下落,往自己小腹上的红痕瞟了一眼,又看向裴沐。
无声的目光流转,却让裴沐忽然又感觉耳朵发烧。
她假作若无其事,把面具往他手里一塞,就退后一步行礼:“属下告退。”
她却没发现,随着她的退后与行礼,大祭司眼中那点亮光……又黯然地熄灭了。
他好似从一场幻梦中醒来,现下才迟钝而茫然地四顾,见到现实中的种种,恍然明白原来一切终究并不如他所愿。
大祭司抬手按住面具,停了停,将之拉了下来,覆盖住自己整个表情。
当裴沐重新抬头时,就只能看见那淡淡的目光,因为面具的阻隔,而变得更加遥远冷淡了。
这时,人群中又传来惊呼。
鼓声重新响起,这一次庄严而缓慢。
裴沐回过头,看见从海边往这里的一路上,两排灯台上的火焰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唯有路中央的那一只火把,亮得惊人、红得惊人,一看就是以巫力作为燃料。
那就是今夜女娲祭要献给天神的火焰。
火把由祭司们一一转递,最后依次递交到白虎、朱雀、青龙手中。
最后,青龙双手高举火把,走上前来,躬身对裴沐行礼。
裴沐意识到,这是最后的仪式了。
原本定下的,是她接过火焰、交给大祭司,然后完成一段正式的傩戏,最后由大祭司向天献火。
但由于她的拒绝,最终大祭司说,今年还是同往年一样,由他独自完成最后的环节。
现在,从海边到烈山山脚,从天上星空到地面人间,处处都一片寂静。
在这近乎神圣的寂静中,裴沐从青龙手中接过火把,转身重又施礼,向祭台上的大祭司献火。
大祭司伸出手,火把便自行飞到他手中。
接着,四面八方响起无数o@之声:扶桑部的人们面向祭台,面向这位代表了天神的、大荒上独一无二的大祭司,恭敬地跪伏在地。
夜风吹拂着他的长发,也让他身上的玉器碰撞出缥缈的乐音。
大祭司迎着风,依次点燃了祭台四角的火堆;鲜红的火焰一捧接一捧地燃烧起来,随之燃烧起来的还有众人激动的情绪。
而后,他双手高举火把,面朝初夏无尽的、绚丽的星空,面朝无人能知究竟是否有天神存在的、广袤的天空。
“驱邪除魅,祓禊灾厄。尚飨!”
夜风忽烈,猛地吹熄了火把。
四周安静片刻,立即欢呼起来。
火把熄灭,意味着天神接受了献上的火焰。扶桑部接下来的一年,必定还是风调雨顺、事事顺利。
此时,裴沐却疑惑地动了动身体。她左右看看,然后低下头,并惊讶地发现,在刚才火焰熄灭的一瞬间,她手中多出了一粒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