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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正在高空悬挂着。空气炙热而干燥,我可以感觉到脸上的风。
我先是疯狂地奔跑着,跑到连喉咙都开始发痛,双腿都开始打颤时,我终于慢了下来。
这个地方我来过无数遍,沿着铁轨走,走过一条街的距离,就是鸳鸳外婆家。
鸳鸳外婆家在烈日下判若曾经的样子。
灰色的整齐的瓦片,白色的糊了好几层油漆的墙,还有瘦骨嶙峋的找食的燕子。
它是没有门的,只有一个拱门,走进去就是大院。
地上扫得很干净,没有任何落叶。
我看向天空,正好一片树叶轻快地飘了下来,掉到了我的脸上。
碧绿碧绿的,甚至有着草木的味道。
很好,很好,说明……这里还有人住。有人按时在清扫。
我的心怦怦跳,我终于抬起脚,往里头走。
我一踏进门槛,老木头和灰尘的气味就充满了我的鼻腔。比这个更重的,是炒饭的香气。
有人在炒饭!
是鸳鸳吗?鸳鸳什么时候学会做炒饭了?
我的嘴角终于往上扬,我终于找到他了,鸳鸳没有离开!
我……我要告诉他:我原谅了你,我宽宏大量慈悲为怀,我不再计较你骗了我!
如果你表现好的话,我甚至可以……我甚至可以带上你,带他去大城市,带你去一中。
就好像我已经考虑过千百遍一样,这样的想法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浮现在了脑海里。
然后我们就永远住在一起,就像曾经一样。
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我立马绷紧了脸,想要看上去更严肃一点。
所以等那傻子求我的时候,他会掉更多的眼泪,我才能勉为其难原谅他。
我的步伐越来越急,明明只是一两步路的距离,我却巴不得能飞到厨房里。
我终于到了!
还是一样的厨房,像往常一样,为了节省电,没有开灯。
炉子上面有一个小窗户,它透过的光线刚好能照亮半个室内。
有人在锅里搅拌什么,然后一些水花溅到了地上。
鸳鸳?怎么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的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
我看到两个人站在房间的另一端,他们都系着围裙,其中一个人背对着我,用木勺搅拌着沸水。
另一个人就站在炉子旁边,拿着一个装满白米的大碗。
她也系着围裙,她张开双臂,似乎想炫耀着什么。
她?女人?两人?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冷淡而焦急: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而他们的声音就更加遥远了:我们是这里的新住户呀。
撒谎----这里的住户明明是一个老人家和一个男孩!
我不知道前住户的情况,我们是花钱从镇政府里买来的地,买的时候是无主的。
我后退两步,半天才稳住身体。
很久很久以后,直到两人都盯着我,饭勺快戳到我的面颊。
我终于回过神来,才轻轻地问:那原先的住户去哪了。那个男孩去哪了。
不知道。你问问别人吧!那男的说。
他们终于把我送了出来。
这明明是我记忆中的院子---
我和鸳鸳曾经坐在门沿上端着碗吃面条,然后在院子里打闹。
在房间里一起自慰,在雾气腾腾的浴室里亲吻。
……我不敢再想,每想一点我就觉得我的大脑愈加紧缩,头痛得好像有人在凿我的脑子。
鸳鸳。
鸳鸳。
鸳鸳。
不可能的,鸳鸳还在,他一定躲在哪个地方不出来。我笑了起来。
这又不是我记忆中的院子了。
院子中间多了一棵我从未见过的幼小的树,树枝上挂了几颗果实。
阳光透过树叶明亮地照耀着,使它们像黄金一样闪闪发光。
那女的走了过来,她有些为难地看着我。她走到树下,拿起了一颗又酸又小的桃子,递给了我。
我们夫妻两自己挑的桃树苗,那女的道,你带着,路上吃啊。
我还是赖着不走。
我看到屋子里,那女的依偎在她男人怀里温柔地笑。炒菜的香味越来越浓了。
我总算知道,这个院子不再属于鸳鸳了,更加不再属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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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在跑。
但这次却变得漫无目的了。
我抓住了无数邻居,逼问他们鸳鸳在哪里。而她们只是惊讶地看着我,然后摇头。
---也许是去了外地吧。
---也许是和其他亲戚走了呢?
---也许是因为太傻活活饿死了!……我开玩笑的,你干嘛这么看我。
', ' ')('---你不要急,前几天水库里溺水的不一定是他。
---你不是在办酒席吗?怎么跑这里了……
没有人在意过这个傻子。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
没有人能给我答案。
我沿着铁轨走,铁轨是那样长啊,看不到尽头。
天气是这样的热。太阳打在我的头上,让我觉得自己是一块行走的肉,下一秒就会被烤熟了。
火车在接近我时发出了响亮的口哨声。它听起来像怪物的吼叫,也可能像一只愤怒的狗在吠叫。
火车在我面前经过,然后消失,露出了铁轨另一端的人。
熟悉的人。
我睁大眼睛,不顾一切横着跨越了铁轨,然后追着那人疯狂地跑。
我跑得是这样快,快到我的肺都灌了血,有了一股很浓重的铁锈味。
不过多久,我们的距离越缩越短。
我终于将他扑倒在地上,然后那人躺在我身下颤抖了起来。
我骂道:你……你……
那人就露出了愤怒的哭脸,他的手还捂着裆部,一抽一抽地,像是害怕裤裆里又流出不争气的液体。
他也骂道:你他妈饶了我吧!我不招惹你们了还不行吗?我保证我不来找你和那傻子!
那人---就是当初领头的那个小混混。
鸳鸳来找过他吗?他为什么怕成这样。他一定知道鸳鸳的线索!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道:鸳鸳在哪?
什么鸳鸳?
那傻子在哪!我耐着心重复了一遍。
我不知道。
如果你敢撒谎。我指了指铁轨,我就按着你和你同归于尽。
妈的!怎么这么多疯子!小混混尖叫道。
他在哪?我继续问。我想我的力气一定很大,因为小混混躺在地上,肋骨被我的手肘压得像是快要碎掉,他脸憋得通红。
我说……我最后一次看到他。
他怎么样!
……他很瘦,瘦的只有皮包骨头了,像个僵尸一样,我都认不出他来了,我看他这么惨,就想上前笑话他。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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