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骂我,说宛宛傻子,说宛宛傻子,我才不是傻子!”
换回姑娘装扮的妹妹,又漂亮又聪明,还会因为委屈告状了——这叫做傻子?
谁家傻子有他妹妹可爱?!
朝云气得肝颤,他强压下内心咆哮的怒意,将声线压到最温柔最和蔼,他问宋渺:“宛宛乖,和哥哥说清楚,这男人还说了你什么?”
宋渺头埋在哥哥的怀里,眼泪鼻涕一块流,她委屈极了,委屈得几乎要满地打滚。
先前被洪涛苏嘲讽讥笑的话,重新翻起来,又是一刀锐利的疤痕,她虽是傻子,却也明白他说得没有好话。
朝云在这,她索性全盘倒出,泪珠啪嗒啪嗒地掉,她眼泪也不擦,仰脸对着朝云哽咽说:“他还说什么,我不孕,和离什么乱七八糟的,还笑话宛宛来看戏,说宛宛大傻子。”
“他说的是‘大傻子’!”
这个“大”字却是无中生有,作为唯一的旁观者,贺云卿自然不会说宋渺所说有什么错。他心想,或许是因为傻姑娘心中自有一杆秤,对外人的恶意明白得很,而她也并非纯粹的傻,至少她懂得在一心疼爱她的兄长面前,添点油加点醋,让自己看不惯的人吃点苦。
他面上的妆容已经卸掉,但戏服仍旧未换。因为要带宋渺来找朝云的缘故,他匆匆洗净脸便使人将倒地不起的洪家小少爷带到这梨园主子特意给的包间。
这场闹剧被梨园主子压在这包间里,风波倒不大,可包间里的虎啸猿啼真真要骇吓心肺。
哭着的朝家二小姐,面色冷凝的朝家大少,还有狗一样怯弱难堪的洪涛苏。
贺云卿隐身匿在角落,他颇有忧心地看那傻姑娘在她兄长怀里哭得几乎要厥过去,红彤彤脸蛋上满是泪水,她哭得很惨,又委屈又难过:“哥哥,哥哥,宛宛好难受啊。”
“宛宛明明这么聪明,这么聪明,才不是大傻子!”
“哥哥,哥哥,打他,打他!他欺负宛宛!”
宋渺用手抹泪,她头发微乱,泪意蒙蒙,鼻头也哭得红红,一点也没有平常女人注意形容的样,但这却更加凸显心智不全。
贺云卿当心她哭得狠,伤了身子,便在她将歇时,慢声出言道:“朝先生,洪少爷是我出手打的。”
这声音清正平和,没了唱戏时的柔媚腔调,朝云转眸就见到,一位年轻清俊的男人身穿戏服,温文尔雅冲他道。
朝云面上的冷漠收敛些,他朝他点了下头,凉薄的唇紧抿,他说:“你是这里唱戏的?”
这话显然有些看低,贺云卿却没因此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点头称是,“我是这的新旦,前些日子来园里,承蒙朝二小姐青眼。但今天这事,绝大部分还是因我而起。”
他垂了垂眸,没有隐瞒:“朝二小姐是跟着我进堂后,但没料到洪少爷也跟进了……”
贺云卿简单几句,将事情经过介绍后,终于瞧见宋渺不哭了,只睁着眼看他,红通通的眼眶里还充盈着泪水,但很乖地,一点也没掉下来。
他不由莞尔。
宋渺在朝云怀里,直起身来,她朝他轻轻努了下鼻子,酒窝深深的两泓,她抿了抿唇。
下一刻,却是又呜呜咽咽地嚎哭起来。
贺云卿几乎要被她这孩子般的情绪起伏给惊呆,他一时哑然,连话都不知该说什么,愣着片刻。
她哭得这般厉害,眼睛通红,泪水噗凌凌掉,话说得却异样清楚,“哥哥,贺云卿他打他,是因为洪涛苏想打我!”
“他想打我!”
“宛宛从来没有被人打过……呜呜呜呜……”
洪涛苏这时候却也忍不住,他道:“那不是没打着你么?”
宋渺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哭唧唧地又要往朝云怀里钻,“哥哥他又凶我!”
朝云从一开始,面上的表情便冷峻漠然,凶狠地像是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咬人的猛兽般。
他安抚着拍拍她的脊背,哄她别哭。然后,下一刻,他扬唇冲着洪涛苏冷笑起来。
朝家大少慢条斯理地一顿一字道:“洪涛苏,这事,我会和你大哥说的。”
“你们洪家,这事别想完。”
再也不看洪涛苏空衔脱臼的手腕,他抱着自家宝贝心肝妹子,往外走去。
一面走还一面冲在外等着的梨园主子道:“那个戏子,你护着点,我妹妹喜欢他唱的戏,别让不长眼的人碰着。”
梨园主子与朝云再说的什么,贺云卿没听见,他只瞧到被朝云抱在怀里走,下巴靠在兄长肩上的貌美姑娘,冲他笑眯眯地咧嘴。
那双酒窝又深又甜,她还美滋滋地做了个口型,贺云卿一下就看懂了。
这傻姑娘说的是——
“我厉不厉害?”
贺云卿情不自禁就笑出声,摇头止住唇角弥漫的笑,想着她收得比谁都快的眼泪。居然不由自主想起,这会不会是这朝二小姐家中的常态。
以眼泪做筏。惹得人心生怜爱。
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傻,在这种事上。
朝云将宋渺抱到车上,他揉着妹子的发,低声问她:“刚才那个就是你说的,比哥哥好看的戏子?”
宋渺“嗯”了声,她吸了下鼻子,泪痕被她蹭在朝云身上,她仰脸乖乖说:“是不是很好看?我觉得他可美了。”
“比蒙嘉殷还美?”
四年前,她也这么说,说蒙嘉殷太美太好看,她想嫁给他。
朝云不太想自己的妹子再离开她,也担忧她这见美色就沉迷的习惯。只能暗地里慢慢调整她的“唯有美丽即正义”的观念。
宋渺看着他,眼睛眨了两下,她说:“为什么还要再提嘉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