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嘉学也从霍娇澜口中得知了霍生阳近来的动作,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恨不得每日都来,避免她与他深入接触,但霍娇澜跋扈爱娇,不愿他多出门,崔嘉学出于种种原因,都不能常来此处。
今日能来,崔嘉学居然心生了一种前来看望养在外头的妾室之感,又难得又让他欣喜。这个将宋渺看低贬低的念头闪过一刻,他骂了自己几句,愧疚地抛在脑后。
方才见到霍生阳对她的刻意亲近,崔嘉学说是心里没有波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本以为只有霍生阳一人挑热担头,在听到她下意识的“重阳”二字后,不得不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这种情绪压抑得死死。然后在宋渺话音刚落后,全数爆发,崔嘉学咬着牙,一句“你对他呢?”滚出喉间,他说完后又觉得自己实在过分,怎么能够这样严厉地对宋渺说话。
她为他看顾母亲,操办丧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至今,他不能够这样凶她。
崔嘉学惶惶抬头,就看到宋渺一下子红了的眼。
她喃喃说:“你觉得呢?”
“对不起。”
崔嘉学苦笑一声,他告歉,又试探地握住了宋渺放在桌上的手,即便是民风开放,在已有未婚妻的男子身上,这种行为仍旧不算妥当,宋渺抽回手,慢慢地,看着他的眼道:“崔嘉学,你已经有未婚妻了。”
有了未婚妻,还来这样亲近她,若是只将她看做邻家妹妹也就罢了,可他面上流露出的神态分明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在霍生阳亲近宋渺时,作为他自认的邻家兄长,看到一位洁身自好,英俊高贵的男子追求她,首要考虑的难道不是替她看关把门么?何必要这样情绪激动,像是她才是他的未婚妻一样,又仿佛是看到红杏出墙的恋人,又气又恼。
她露出的表情,尖锐而带点嘲讽无奈,让崔嘉学感觉心口闷闷一疼,他说:“我知道,但真真,太子殿下他并非良人。”
并非良人这句话,他是怎么能够这样自然而无畏地说出口?他都不会觉得理亏或是羞愧吗?
宋渺诚心诚意地扮演着“宋真真”,她红着眼睛,精致绝伦的五官间染上愁色,还有忧伤,淡唇一掀,道:“崔嘉学,你已经管我很多了,不必再管我了。”
幻境已经有了隐隐震动,却不知道是因为她说的话,还是这话给崔嘉学带来的震撼所致。
崔嘉学茫然地听着宋渺说。
“你该给我的家也给了,我只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你既然有了帝姬,就不用再尽心尽责地为我操心甚多,崔嘉学,帝姬听到这个消息不会高兴的。”
她平静地道,眼中剔透的水泽咽入腹中,再笑起来,又是那个小时候乖乖巧巧的邻家妹妹。崔嘉学听入耳中,将这几句话一点点细细思究,就愈发觉得茫然。
他面上表情不多,朝着宋渺时总是她少在白屿净脸上看到的温柔和煦,此刻仿佛又回到了天显峰,他冷冷地,漠然地,一字不发。
唯有眼眶的红意透出了点情绪。
崔嘉学觉得喉间有些难咽,他掩饰性地偏过头,轻声问她:“我在你眼中,是不是也并非良人?”
宋渺心说宾果,难得他很有自知之明。
但面上当然不能这样直白,只能攥了拳头,挡在唇边,压下喉间弥漫升起的酸涩。也同样红着眼睛。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的争吵。
或许还不算争吵,只能算是宋渺将一些东西血淋淋地亲手撕开给崔嘉学看,婉言谢绝他的许多不妥行为。
这个剧情发展好像戳中了幻境的g点,一切都进行得顺利。有点摇晃的幻境,说明了这幻境超级吃这一口。
直到崔嘉学最后离开,这幻境还没有停止愉悦感,乒乒乓乓要摇晃下许多碎片,宋渺冷视着这动荡,幻境碎片沙沙落地,消失不见。
这消失的空档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渺总觉得周身暖意更甚,她深吸一口气,将今天幻境发生的情况做了一个简单的概括。
——让崔嘉学伤心难过了吗?
是的,他红了眼眶,还万分愧疚,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成了戳他心窝子的利箭,让他无法拔出,又只能痴痴看着,盼着她能亲手替他拔出。
而幻境在这样的情绪变化下,剧烈地起伏,由此可见,宋渺顺理成章地推断:这个幻境的破碎,只怕必须在它见识了三人的落泪后,才算罢休。
简而言之,就是得让他们三个进入这幻境的“主角”有心如死灰、悲伤落泪之感。以此铸就的剧情,最符合幻境的心思。
“五味六欲七情”,怕就是这意思罢。
宋渺眯了眯眼,彻底将这幻境给弄清楚后,颇为愉快地扬了扬唇。她因为穿梭过许多世界,并未受制于这幻境,因而有自己的记忆,显然幻境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之前的所有苦情扮演都让幻境以为是出于真情实感沉浸在记忆内所做出的言行举止,所以她的“落泪”“悲伤”大致算成功。
而接下来的发展,就让那两个男人……像她之前那样来几场真情实感的苦情剧?
崔嘉学,她有了能够伤害他,让他失落伤情的完美理由,只要她不动声色地以宋真真的身份,袒露对他的失望与抗拒等等。更别说,以这个幻境的背景资料以及剧情进展,崔嘉学的身份最容易往虐文方向走去。
而霍生阳——
宋渺稍微有点苦恼,她想着他朝她笑得甜甜的一泓梨涡,不免想,让他笑过以后再落泪痛苦,她是不是太狠心了点?
第119章 炉鼎弟子与师尊(十六)
霍生阳已经习惯了在宫中忙完事务后,驱马来到宋渺的住所。
高威在她的住所附近买了栋宅, 却不住, 名义上是他的, 但事实上, 只有霍生阳住在这里。近来霍生阳在宫中,总被燕获帝嘱咐的旁事耽搁,因此来的时间总不恰巧, 往往是傍晚时分。
这日。京城内,此刻已经有了灯火, 宋渺听到敲门声, 她开门,便看到霍生阳在门外,男人垂着眼睫,身侧是一只油光水滑的黑马, 埋头嚼着什么,蹄子提提踏踏,与他的玄衣相衬,一人一驹, 瞧着像一簇动静相怡,俊俊秀秀的风景。
灯火微明,霍生阳白皙高挺的鼻梁, 以冷峻侧影撞进宋渺眼里。他听到了声响, 听到她疑惑中带着无奈, 轻声地唤了声“太子殿下”, 幽幽冷意在睫毛上挂闪,望见她在百家灯火下柔白精致的面庞。
于是转瞬就弯起唇角,乌黑的瞳孔里冷意全无,只剩下暖意与温柔,霍生阳玄袖轻摆,伸手递给宋渺一件东西。
那梨涡恍惚闪了一下,他道:“今天在宫中看到了,很好看。”
“我想你大概会喜欢。”
宋渺垂眸,那一朵裹了锦缎,娇嫩欲滴的花,颤巍巍地在他指间,她没有接,只觉心情复杂:“我……抱歉。”
霍生阳在这个幻境内,是真的将她当做一个倾心的女子在追求。他朝她笑时,比对别人要温柔在意千万倍,那冷峻峭然之色也消失不见,就连这种试图亲近人的小手段,挑选的鲜花,也是刻意选了最漂亮的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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