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酌山花开,明朝有意抱琴来。
沈采薇稍稍犹豫了一下,想到沈采蘅送到颜五那边的画册,想了想还是用笔在最下面勾了并蒂莲的图案,一支枝干,花开两朵。
画完了并蒂莲,沈采薇这才慢慢的把笔放下,小心翼翼的用细沙把墨吸干,这才把素笺递给边上的绿袖:“今晚太晚了,你明日再令人送去李家好了。李公子那边的人,你都该认得的吧?”
绿袖诧异极了,却没露出半点异样,收了素笺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都认得的,小姐放心好了。”
沈采薇这才放心了,心里微微有些羞涩却作出漫不经心的模样,随口扯着闲话道:“这外头的知了好似都不怎么叫了。”往常叫的挺欢的。
绿袖忍不住笑了:“屋子里几个丫头闲的无聊,就被绿衣拉去粘知了了。倒是叫绿衣平白加了一餐。”
沈采薇听得这话也有些饿了,忍不住问道:“对了,小厨房那可还有什么夜宵?”
绿袖连忙摇头:“二太太和三太太都说了,可不能叫姑娘再用宵夜了,吃食上头也要小心些。婚期订在明年,姑娘的嫁衣赶得急了些,怕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改。姑娘最好再瘦一些,这样穿着才好看呢。”
沈采薇本还只是随意一问,听到这话倒是颇为苦恼,托着腮眨了眨眼故意道:“亏得我午间还叫你们用槐叶汁和甘菊汁和面留着晚上吃呢。”
夏天本就燥热,胃口自然也跟着小了。沈采薇本还喜欢吃些用水果做的冰碗却也因为要成婚养身子的缘故被裴氏下了死令——一日只得吃一碗。故而,她只得再旁的吃食上下功夫,偶尔叫厨房的人用槐叶汁或是甘菊汁和面,这样作出的面条颜色亦是青色的,吃上去的时候仿佛还带着浅浅的香气。待面条煮过后浸在冷泉或是井水中泡冷,捞出来浇上各色的浇头就能用了。浇头的做法也很多,可以专门选些水果,果香混着面上的花叶香,有一种清新的滋味,十分可口;还能选些鱼肉或是虾肉,浇上去,既鲜且香。这样的冷淘面,沈采薇胃口好时能吃两碗,倒是惹得裴氏说了不少话。
绿袖扶着沈采薇起了身,笑盈盈的:“小姐明日再吃也是好的,明早就能吃上呢。这样晚了,就算是吃了也睡不着呢。”
沈采薇无法,只得咽了咽口水,回去睡觉了。
等到第二日早晨起来,她和沈采蘅的早膳里头果然有两碗槐叶冷陶,上头叫了鳜鱼肉和细碎的虾肉,红红白白绿绿,看着便觉得鲜香诱人。沈采薇肚子里昨晚上就被勾起来的馋虫忍不住又冒出头来,她连忙端了一碗吃了起来。
沈采蘅倒是不太喜欢这个,她早晨的时候还是喜欢吃热的,先是和沈采薇一样应付是的喝了一碗粥,然后便夹了一个灌汤肉包接着吃。因为要赶着要吃完去上房那边去给严氏请安顺便看账本,她吃得有些快,灌汤肉包里面滚烫的汤汁溅出来,不小心就被烫着了。
沈采薇在边上见着,连忙给她倒了杯凉茶,推一推她:“慢慢吃,不急。”
沈采蘅嘟嘟嘴,没应声,倒是再不吃灌汤肉包,只是随意的见了一快凉糕吃。
她们两个因是在自己屋子里用,倒也没叫太多菜,吃了一半就都叫收下去了。沈采蘅用茶水簌了簌口,急匆匆的拉着沈采薇的袖子站起来:“咱们早点走,早些把账看好了,下午颜五要来呢。”
颜五在翰林院中任职,假期倒是不多,能够和沈采蘅面对面碰上的闲暇就更少了。因着已经订了亲又是常有的事情,沈采蘅倒也不羞,挂在嘴边就给露出来了。
沈采薇没法子,只得跟着起来。她心知:这回沈采蘅和沈采苹其实都是陪着她学的,管家这样的事情她们还有一段时间接着练呢,可她大约就是很快就要用到了,至少自己的嫁妆还要学会打理才是。
沈采薇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没露出什么,只是慢条斯理的替沈采蘅理了理衣领,看着她垂眸笑了一下:“好啦,别急。颜五又不会跑了。”
沈采蘅被她说得红了脸,跺了一下脚,转头先跑了出去。
沈采薇跟在后面,刚刚出了门就怔住了。
李景行就站在廊下,如松如玉,挺拔若剑。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肩头仿佛染了一层薄薄的水露,晶莹的露珠在明亮的晨光里就像是金色的珍珠,一颗一颗,饱满圆亮。
沈采薇呆了呆,一时之间竟是呆站在了门口。
她确实是甚少见过似李景行这般容色卓绝的人物,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晨曦阳光都要因他而更显明朗。她本还沉静的心也跟着砰砰跳了起来,就像是揣着一只小兔子,怎么也不肯停下。
李景行手上还拿着素笺,看着她眼中是满满的笑意,见了人方才开口道:“我早上收了你的信,想着你大约是昨晚写的,立时就赶了来。”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会因为你的只言片语,披荆斩棘,披着晨曦雨露匆忙赶来。
沈采薇被他说得怔住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声音,故意找茬似的轻声道:“我让你‘明朝有意抱琴来’,我的琴呢?”
李景行只是看着她,眼睛就像是黑曜石一样又黑又亮,他微微笑了笑:“我忘了......”他看上去从容镇静,安之若素,语气却是带着淡淡的委屈,“我看到你的信,一高兴就给忘了。你见了我,不高兴吗?”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144|碧螺春
其实,沈采薇这时候还真没有什么时间弹琴(情)说哀(爱)——她正赶着去严氏那里看账。她原是打算着今日把信送去,明日正好休息,可以陪着李景行在园子里走一走,说一说话。哪里知道,李景行一见着信就跑来了。
沈采薇瞧着他,不知怎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又软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