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单独个人画像,只要画得不难看,便可高枕无忧,但群体画像则不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些个贵女,谁都不会甘心给人当绿叶,偏偏自身条件就有差异,若按照已有条件来画,难免得罪于人,要如何将每个人都画得独特又耀眼,这当真是个难题。

宋轶伤脑筋,贵女们同样也伤脑筋。用过饭,本有半个时辰休息时间,但贵女们个个都开始翻箱倒柜,将衣服首饰全都摆了出来,务必挑选最亮眼的。

个体画与群体画比的就是亮眼,个体再好看,若放在群体之中黯然失色那绝对是大忌,心高气傲的贵女谁都不想当别人的陪衬。

所以,当这些人再度出现在花园中时,宋轶直觉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不是说她们打扮不得益,而是争奇斗艳难免审美疲劳。就在这时,文宬郡主一身素衣,云鬓略显松散,似乎连梳洗都无,只是懒懒地往那儿一坐,瞬间变成了最独特的风景线。

气质干净、清新脱俗、容貌清丽,连宋轶都要惊叹:“实乃天人也!”

安阳郡主一下黑了脸,直道:“听闻宋先生对衣着品貌甚是挑剔,想来先生一定更清楚本郡主如何妆扮更适合这群芳图。”

此话一出,其他人齐齐看过来,心下多了几分算计,毫无意外,宋轶亲力亲为,为她们挑选了一身行头。

凤羽夫人看在眼里,这些个贵女心思可真多。画画的是宋轶,若由她挑选衣服饰品,还被其他人比下去的话,她们便有充分的理由拿宋轶问罪。

但等重新折腾出来,别说凤羽夫人了,连桂嬷嬷都眼前一亮。衣着饰品上的契合且不说,不同的头型配不同的发髻,不同的人配上不同的表情和气质,若非他们都是识得这些贵女的,差点不敢认人。

“你是怎么把她们改造成这样的?”连专横跋扈的刘珏都变成了温婉少女,啧啧,这着实有些骇人呢。

宋轶用低调而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只告诉他们,若不这样,是真的会被比下去的。”至于被谁比下去,她们自己心里有谱。

难得的是,连徐若这个最大难题,宋轶也一并解决了,虽然在众贵女之中算不得出众,但是她的憨厚可爱倒是意外地讨喜。

与此同时,青云院的群英图进展得一场顺利,连韩延平担心不配合的豫王殿下都没闹什么幺蛾子。

群体画规定时间是三日完成,虽然青云院这边多出两人,但韩延平从来不甘人后,倒是提前将画像画好了。至于芳华园那边,他也是有耳目的。

宋轶如何被刁难,画画时,那些贵女们如何不配合,站一会儿就叫累云云,宋轶毕竟是女子,有些娇气,还生生被这些冰人捧出了漱玉斋首席画师的名号,难免也有些傲气。

当天画画画到戌时,惹恼众贵女,而众贵女的傲慢无礼也惹恼了她,谁知她就丢下一句话“此画到此为止,以后不会再劳烦诸位了。”还真敢堂而皇之地拂袖而去。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是十个女人,这敢得上后宫的宫斗大戏了。

这两日,芳华园那边闹腾得不可开交,安阳郡主差点提剑去砸宋轶的门,若不是桂嬷嬷当和事佬,说规定是三日,三日若宋轶拿不出画,再治她罪不迟。

韩延平看着已完成的画卷,很有想法再激一激那边。讽刺他附庸风雅,呵呵,那也得看看你够不够这个资格!

是夜,酉时不到,群英图便挂上了玉湖水上回廊,少年郎们翘首以盼群芳图的出世,贵女们听得消息,几乎不约而同地聚集到宋轶住的院子。

凤羽夫人跟宋轶同个小院,看得众人杀气腾腾而来,便急忙遣人去叫桂嬷嬷。

桂嬷嬷那厢早听得动静,这边报信的小丫头刚走,那厢桂嬷嬷便已经跨入院门。

刘珏傲然挺胸,“如今群英图已经完成,身为芳华园的画师,自然不能被青云院比下去,何况青云院可是有十二人之多。红楼宴是皇上钦命,皇后娘娘督办的盛宴,万万怠慢不得,宋轶既然画不出来,就该退位让贤,并领了这渎职之罪!”

一翻大义,连桂嬷嬷都不知该如何调和了。

☆、第三十章 一画惊人

幸而不问世事的文宬郡主驾到,倒替宋轶说了几句话。

“宋先生虽然是一介女流,但师承画骨先生,绝非等闲之辈。我相信,群芳图之事,她定会给诸位妹妹一个交代。”

文宬郡主这句话,就一个重心:画骨先生。

画骨先生那是谁,在场都是名门,家族之中多有兄弟,多少都有人挂在画骨先生的《惊华录》中。她们虽然身居深闺,可以不思大计,但是自己兄弟十分在意《惊华录》中风评和各种榜单,自是不好得罪太过。

一时都噤了声,凤羽夫人和桂嬷嬷都感激地看向文宬郡主,也只有她的身份拿出画骨先生的名号来压人,才有如此功效。

但显然,这个功效也只限于一般人,一直视刘婵为情敌的刘珏,不但没有忌惮,反而变本加厉,“既然是画骨先生的徒弟,就更不该输给了韩延平。否则,连画骨先生的名声也会受到牵累。”

门就在此时被打开,只见两个小厮抬着一张十尺见方的画斜着从门内出来,当群芳图完整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时,场下一片寂静,连刘珏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群芳图中的自己。

其他贵女更是下意识地捂了嘴,害怕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折损了自己的形象。

只有神经看似有些简单的徐若表达了真诚的惊艳,“原来我也可以这么好看!”

每个人都是等身画像,几乎百分之百还原了她们本尊模样,唯一不同的是,这画像上留下的是她们此生最美好的时刻,纯净美丽,雍容大方,高贵典雅却又不乏她们这个年纪该有的俏皮活泼。

再对比此刻她们砸上门的丑陋举动,不由得都有些自惭形秽。

文宬郡主刘婵叹道:“果然,心灵之美才是由内而外滋养人心的美!”

每个人都有善念和恶念,某些人能够激发一个人的恶念,无限放大,就如宋轶之前对各位贵女的挑剔和严格,但某些人也能潜移默化,激发人的善念,就如此刻这张画。

俗话说画师是带着感情在画画的,而这张画便寄托了宋轶对这些贵女们的美好祝愿。

人与人之间相处果然是很讲究技巧和艺术的,看看此刻这些孩子脸上不断变化的神情,方才那些戾气骄横纷纷消溺于无形,桂嬷嬷终于知道为何宫里那位贵妃娘娘非要委任这样一个民间画师来担当如此重任了。

宋轶也从房间走出来,冲众人拱手致意,“这是宋轶费时两天两夜所做,希望诸位女公子满意。之所以闭门谢客,也是为了潜心作画,还请诸位见谅。”

本来想嘲讽她一翻的刘珏在这一翻礼貌周到的言辞面前,竟也没了脾气。反而带头说:“是本郡主错怪你了。还请宋先生见谅。”

宋轶的本事已经让所有人折服,与其让刘婵来做老好人,不如自己把这个结给了结了。

这些贵女就这点好,知进退。宋轶露出一个笑容,“其实,这幅画还未完成,我想在女公子们面前画下这最后的点睛之笔。”

说罢手一挥,便有侍女提来一只水壶,宋轶站在凳子上,提着水壶将水均匀地淋在画布顶端。众人一阵慌乱,甚至有人想要上前阻止,但看到那水沿着画布由上而下浸润,普通的画像陡然变了模样。

原本只是朱丹彩墨,如今就如从雨帘中走出一个活灵活现无比耀眼的自己,浮彩褪尽,美玉绽放。那□□那风姿,即便身为本尊都为之痴迷。

这,才是宋大画师手笔真正绝妙之处。

众人激动地无法自抑,甚至有人太过兴奋太过高兴流了泪都不自知。

待宋轶从凳子上下来,到正面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也甚是满意,这才看向其他人。十名贵女,几乎不约而同的迎头一拜。

桂嬷嬷不住点头,甚感欣慰。

凤羽夫人也十分感慨,大族女子教养的确甚好,因为见识卓越,自然是识得宋轶的真本事的,也更知道这真本事背后蕴藏的骇人势力。

不得不说,宋轶算是真真赢得了别人的尊重,即便她只是个女子,只是个画师,还有那么一点诡异的脾气和嗜好。但人家有才啊,而且是旷世之才,谁都不敢望其项背。

“宋轶熬了两日两夜十分困顿,麻烦桂嬷嬷替我将此画挂过去可好。”宋轶恭恭敬敬地请求。桂嬷嬷只见她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哪里有熬夜的痕迹,只当是她在拿乔。不过,做出如此成绩,适当地抬抬身份又何妨。桂嬷嬷不但很配合地同意了,还刻意当着众人的面招呼了人给宋轶备好夜宵和热水,这才叫人抬着这群芳图去水上回廊。

尊贤重道,也是这些贵女该好好学的!

此刻离群英图挂上还不到半个时辰,正是青云院的人陆续汇集来品鉴韩延平高作的高峰期。

宫廷画师不亏是宫廷画师,人物描摹得细致入微,□□更是栩栩如生。世家公子从小就习字练画,水平高低自然是一眼便能分晓。

无疑,韩延平当得起宫廷画师第一人的称号。

韩延平虚心接受了各方赞美。群体图的最大难点在于画中人不能厚此薄彼,要画得平分秋色各有千秋,这些个贵女个个心高气傲,谁又能甘心做别人陪衬,稍有不慎,就可能获罪。

即便是自己,精心雕琢也难免有出入,但只要掌控好层次梯度,将十二人按爵位身份区分成三个梯度,每个梯度种身份相当的能够秋色平分,便可。

恐怕连这么简单可行的方法宋轶都想不出来,她闭门不出,怕正是被这一点给难住了。

只可惜,躲得了一日两日,三日的期限却转眼就到,届时她又能如何?

“那位宋先生技艺不凡,在下也真想能尽快看到她的手笔。”韩延平含蓄地将宋轶拖下了水。

很多公子不以为然,“毕竟是个女子,再能怕也是有限的。”

“诸位应该没听过刻骨画像之技吧?”赵诚淡淡地说了一句。人太过自大,就别怪最后打脸打得太疼。

“什么刻骨画像?”倒是韩延平先问了。

赵诚不答,只抬抬手,显然对韩延平的技艺并没有多大兴趣,转身便走了。

其他人不敢对这个丞相公子又是京兆尹府尹的人多说什么,只回到先前的话题继续说道。

“该不会是太丑了,拿不出手,不敢挂出来吧?”

“是啊,十六七八还未出阁,若非容貌丑陋便是性格扭曲,恐怕的确找不到婆家……”

韩延平摇摇头,“是美是丑,通常在画师手下不过技艺之差罢了。技艺高超着,即便无盐女也能倾国倾城还与本尊如出一辙,技艺拙劣者,即便人间绝色也会变得与街头寻常夫人一般无二,毫不起眼。”

能将无盐女画出倾城之姿还不离本尊形貌,这是他父亲最崇尚的终极境界,只可惜,终其一生,他并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而自己或许会成为这个可能。让父亲骄傲,让世人臣服的惊天画技,将在不久的将来,被自己练究。

对此,他一直深信不疑!

“毕竟是个女子,不能要求太苛刻。”公子们中也是有仁厚之人。

韩延平笑笑,今天应该是看不到群芳图了,转身欲走,却在此时听得不知谁一声惊呼:“那、那是什么?”

能让这些见多识广训练有素的公子哥露出这翻惊讶之态的,必非凡品。

韩延平猛地回头,只见月光下,有数名少女盈盈“走”来,明明回廊光线昏暗,她们却像自带光晕,将眉眼□□,指尖景致一一呈现出来,千姿百态,万种风情,美不胜收,看得这边人眼都直了。

待得近了,众人才意识到,那并非真人,而是一幅在走动的画……

而且正是他们方才肆意贬低的群芳图……

☆、第三十一章 不速之客

整个回廊顿时鸦雀无声,众人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还有旁人吞咽口水之声。

韩延平脸上颜色数度变幻,最终在震惊中成了一个面瘫。

能在夜色中如此光彩夺目的画,自然非寻常手法和彩墨能够造就。宋轶这个无耻之徒竟然跟他耍这种心机。

再看他之前假意担心的地方,十个人,十种风情,各有千秋,一时竟然分不出个孰优孰劣,这等境界,即便是他父亲也是画不出来的。

绿叶,哪里有绿叶,若真说有的话,那便是自己画的群英图。

骄傲自大若许年,头一次栽得这么惨,他怎么可能甘心。不,说栽都不对,因为他觉得自己是被人给算计了!

“原来韩先生也在。”桂嬷嬷淡淡扫了一眼,围观之人这才收敛起色心,端出一幅世家公子的应有仪态,纷纷拱手,“桂嬷嬷。”

桂嬷嬷只是点点头,又道:“你们的群英图位置挂错了,应该挂到姑娘们那边,这是群芳图的位置。”

听得此言,立刻有人上前接群芳图,都希望自己亲手挂上,至于群英图一时竟然被冷落得无人问津,还是韩延平亲自指挥人将其摘下,送到另一侧挂好。

“咦,竟然背面也可以看,这画真是奇了!”挂画的几位摇头晃脑,好一阵琢磨,越看越是喜欢,恨不能抱回家藏进高阁。

且不管技艺如何,单是这样双面透视画所耗费的精力是同样尺寸画像的三倍不止。而就是这样的画竟然跟他同时完成。韩延平只觉得自己的脸被人打了个猝不及防,此刻火辣辣地疼。

桂嬷嬷看了他数息,脸色淡静,“其实,规定是三日,韩先生无需急着在晚上就挂出来。幸而宋先生早已画好,要不然还真会被你杀个措手不及呢。”

桂嬷嬷笑容可掬,韩延平面上一阵青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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