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说来,倒是朕教你为难了。”话毕,竟微微开始咳嗽了起来。
一旁的内侍监忙上前去抚着文宗的胸口,李云辞心头一凛,“不敢,是臣有负于圣上的器重。”
不想文宗摆了摆手,倒似是力竭,只叹一声罢了。
李云辞闻言,心弦一拨,却还不及应,便听他轻启了唇口,嘶哑了声线道。
“你的王妃,原是皇后的侄女,你回金陵城那日,她亦去瞧过皇后……”
“皇后身子染恙,怕是时日无多,前几日来说与朕,只叹临了临了不舍这么一个侄女。”
“如今朕是拦不住你,不若将王妃暂且留下,于皇后宫中侍奉着,常伴于皇后身侧,也算对皇后的病情有所助益。”
闻言,李云辞的胸臆间的心跳忽得一窒,已然知晓圣上的用意,怕是见留不住他,便想将贺瑶清留在金陵城,以此做质。
李云辞面首沉于臂弯,心下已猜到圣上于他怕是半分信任也无,倘或不将贺瑶清留下,他怕是再无机会回雍,但若要以贺瑶清来换取自由,他万不会应。
半晌,神色如常道。
“按理说娘娘身体有恙,为臣子的合该侍奉在旁,可臣母亲与内子感情甚好,此处出门时,原母亲是万分不舍,交代臣倘或不能让内子完好无缺地回去,那臣亦不用回了……”
李云辞这话,恭敬有余,实则算不得客气,如今他与文宗之间,谁也不想让步,便只剩最后一层纱布。
言讫,文宗面上扯出不达眼底的笑意,“竟是这般……”
“果然,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贺氏女怕是眼下一心只扑在你身上头了。”
李云辞但笑不语。
默了一默,见圣上不再作声,心头微转,眉眼微动,复道。
“先头突厥大军压至雁门,臣赴雁门,发觉其中有异,便暗地掉头回雍州,不想竟在梁王府外活捉了正欲行不轨的钦察首领沾既。”
那头文宗闻言,只望着李云辞不曾多言,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臣审了沾既,竟从他口中听闻,原他那番所为,竟是得人里应外合之故。”
文宗听罢,那本就算不得清明的目光闪过一丝寒凉,从唇口中泄轻而又轻的声音,“哦?是谁?”
“沾既口中,乃蔺大人。”李云辞一字一顿。
“竟有这样的事!”文宗倏地站起身,伛偻着背脊状似怒不可遏,抬手便将案几上头的笔砚挥洒至地上,一时之间,只听得墨台坠地叮哐不绝的声音。
李云辞面色如常地瞧着俨然怒形于色的文宗,垂首道,“圣上保重龙体。”
文宗到底精神不济,已然是气喘吁吁,转头朝内侍监吩咐,“去!去将蔺璟那厮给朕提来!”
内侍监得了令,连滚带爬便出了内殿。
文宗于案前,一手扶着喘息不已的胸口,瘫坐在椅子上,“沾既人何在。”
“先头已死于雍州城外。”
“可有口供留下?”文宗挑了眉眼。
“亦不曾。”李云辞顿了顿身形,轻声道。
至此,文宗抬起头,望着立身于殿内的李云辞,自始至终都不曾有旁的情绪在,教人一时勘不破他的心头所想,只今日委实疲累,方才这番一通火,更是力痡之至,遂一声长叹,继而抬手拧着眉心。
“你先下去罢。”
李云辞也不多留,复又行一礼,这才跨步出了内殿。
文宗俯在案前,双目微阖,待听着李云辞远去的脚步声,才轻声道。
“都退下罢。”
话音刚落,殿内高悬的梁顶好似有一缕清风拂过,半晌,便再无半点声响。
文宗这才轻启了唇口,“还不出来?”
至此,内殿内间的幕帘被人抬手微微掀起,正是蔺璟。
蔺璟行至文宗跟前,毕恭毕敬得行礼。
文宗抬起头,“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一字不差。”
文宗敛了眉头,状似为难道,“瞧着他眼下,却当真是与幼时听话识礼的模样半点不相同,如今朕说什么,他竟都可驳。”
蔺璟闻言,掩在袖襟之后的唇角微微一勾,“圣上心善,处处为梁王考虑,直至眼下都还打算留他一命让他下半辈子待在金陵免受征战劳顿之苦。”
“可梁王却好似仗着有军功,仗着雍州的兵马居功自满……”
言讫,文宗阖了双目,俨然不欲多言,“你的意思是,既留不住人,便留下命?”
蔺璟见状,上前一步,遂道。
“臣在后头听着,圣上授意臣与钦察私下来往之事,瞧着梁王好似已然知晓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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