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闻言,面上挂起一副我瞧瞧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旁人的表情来,踮起脚尖附在贺瑶清耳边轻声道,“阿兄眼下就躲在您身后的柜子里头呢,他以为我不知晓,其实我早瞧见了。”
说罢,唇瓣扬起嘻嘻地笑着,连眉眼都弯成了月牙。
贺瑶清抬手抚摸着阿柔的发髻,点了点头应声道,“那阿柔要晚些时候才能告诉阿兄,倘或阿兄发现自己竟这般快便被找着了,怕是要伤心的。”
阿柔连连点头,直将发髻上头的穗子晃得乱七八糟才住了。
复道,“阿耶这几日不知为何,只待在房里头都不见人。”
贺瑶清原是想去瞧一瞧李宥。
却在跨入内院时停了步子,继而带着东珠转身,上了马车后只道回王府去。
东珠不明所以,贺瑶清亦不曾多言。
只到了王府后,贺瑶清撇下东珠入了南院径直往李云辞书房去了。
待至书房的小院,见外头竟站了好些人,张谦、阿迎、许琮等皆在。
那些人不敢入院,只敢在院外唉声叹气。
见着贺瑶清来,忙上前,小声道,“王妃且劝一劝王爷罢。”
贺瑶清微微颔首,遂步履匆匆跨步上了台阶,在至檐下之时顿了步子。
正要抬手叩门之际,不想内里李云辞许是听见了动静。
只听得内里传出声音。
“走远些!”声音急促而低沉。
倒将贺瑶清喝得心下陡然一紧,缩回了要叩门的手。
却不过一瞬,也不叩门了,径直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门开,外间的日光霎时倾泻而入,将昏暗的屋子甫得骤亮。
内里李云辞想来是以为张谦等人胆子这般大,竟无召而擅入,当即沉了面向门口睥去。
口中轻斥,“出——”
不想却在见到来人时倏地阖了唇瓣,二人就这般四目相对,眸间闪过一丝慌乱。
李云辞忽得别过头侧过脸,闷声道,“你来做甚。”
贺瑶清望着颓然不已的李云辞,听着他的口不择言,也不恼。
自寻着一旁圆凳坐下,开口道,“听俞嬷嬷说,我昏睡着的那两日你一直在我屋里,这几日却不见你人,便来瞧一瞧你。”
见李云辞不应,贺瑶清兀自絮絮道。
“我今日去过李宥府中了,给阿澈上了一炷香。”
言讫,李云辞眸间几不可见得颤了颤,却仍旧不发一言。
“听阿柔说,李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同你一般,好些天不曾出来了。”
闻言,李云辞背脊微微轻颤着,半晌,哑声道。
“你不知晓……”
“你不知晓……是我将李诚如派去守城门的……”
声音嘶哑,低沉,痛彻心髓一般。
贺瑶清何时见过这样卑以自牧的李云辞,亦是情凄意切。
默了默,贺瑶清兀自开了口,“那日乾方在我绣坊将我带走,因着我要回,乾方不肯,我便口无遮拦信口开河。”
“我说他是贪生怕死之徒……”
“我分明知晓他不是那样的人,可我就是将这些话说出了口。”
“后来,我眼睁睁的瞧着乾方死在我眼前,可致歉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给他听了……”
贺瑶清眼底酸胀,深吸了一口气,“你行军打仗焚膏继晷,对雍州城更是死而后已。你原是没有错的,错的是李诚如那样的肖小。”
“他原就是你阿耶在时重用的人,可他辜负你的器重,亦辜负你的良苦用心。可你手下将士数十万,莫不是各个能以人品勘之?”
“若说痛,李宥之痛胜你千倍!只你眼下,萎靡不振昏昏沉沉才真是对不住行澈,对不住乾方!罔顾他们用性命换来的雍州城的安定!”
“你心下若有愧,便要与李宥去说,莫不是你要一辈子躲在这处了么?”
李云辞的背脊终是轻颤了起来,眸底猩红,唇瓣轻颤。
贺瑶清抬手轻置于他背脊之上,再不曾多言。
屋内一阵静默,屋外的朔风拂过亭台水榭,穿过檐下从门缝处钻入,发出“呜呜”之声,倒似是谁人不能溢出唇口的低吟。
李云辞朝贺瑶清侧转过头,眉眼灼灼得望着她,好似要从秋水剪瞳中望到她的心头。
贺瑶清不曾别过眼,只睁着眼,与他四目相对。
良久,李云辞收回目光,站起身,推开门出去了。
步履略有虚浮,却半点犹豫都不曾有。
贺瑶清亦起身,倚在门边,望着李云辞略有趔趄的背影,心渐渐落了地。
院外候着的那群人见着李云辞出了院子,皆是一怔,随即向贺瑶清围拥来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