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璟忙与众位大臣一道步履匆匆赶往宫门处。
那厢曹侃正昂首挺胸面色沉沉立身于宫门之外候着,不多时便见那蔺首辅带着众位大臣往他跟前赶着。
只蔺首辅想来腿脚多有不便,眼见着是坐着一顶小轿,众人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曹侃只看在眼里,面上半点不露。
少顷,众人至曹侃跟前,行顿首大礼。
蔺璟亦是言辞切切的模样,跛着一足下了小轿,“那李云辞抗旨不遵,谋害圣上,想来不日便要举兵,如今金陵城正是水深火热之际,将军大义,蔺某代圣上多谢将军!”
言讫,身后众大臣倒似是唯蔺璟马首是瞻,纷纷跪地,口中高呼“将军大义——”
曹侃沉眉,忙上前一步,抬手托住蔺璟的手腕,“首辅大人眼中,曹某不过一介武夫,当不得诸位如此大礼。”
众人还要再寒暄,可曹侃心下记挂圣上,“圣上如今龙体可康健?”
闻言,蔺璟眸中皆是痛色,状似难言,只垂首微微摇了摇头,朝曹侃附耳用只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眼下圣上当真不大好,全靠太医们用汤药吊着一口命……”
曹侃一声轻叹,“我心下挂念,可否让我一见……”
言讫,蔺璟不动声色地微微挑了眉,遂道,“这原是应当,只将军路途奔波,想来身子疲累,今日便早些歇息,明日再见也不迟的。”
只还不待曹侃应,蔺璟便复道,“蔺某为将军设了席面,往后还要多多仰仗将军。”
蔺璟说罢,复抬了手又要行礼,曹侃忙抬手制止,“席面便罢了,如今大战在即,这些事体能省则省罢。”
语毕,蔺璟唇边轻轻抽搐了一下,忙道,“大将军说得极是。”
至此,因着天色也不早,饶众位大臣如何相劝,曹侃都不曾在宫中久留,而是先回了金陵城中的将军府。
这一夜,曹侃睁着眼睛熬了一夜,他原就是常年行军打仗之人,莫说只将将熬了一夜,便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亦是有的。
只这回却是因着翌日一早进宫的事体。
李云辞那日所言,他自然不会尽信,究竟是欲盖弥彰还是确有此事,明日待见着圣上,想来便能知晓当中的关窍了。
若明日蔺璟还是另寻了借口多加阻拦,那谋害圣上之人究竟是何人便不言而喻了。
只曹侃不曾想到,翌日一早,外头天色还不曾大明,蔺璟已然从宫内差了人来将军府请他入宫。
曹侃素来要早起练功,故而宫里来人时,曹侃已然起身,见状,心下微动,只当莫不是真的误会了蔺首辅?也不曾耽搁,忙换了衣衫整装入宫。
待入了内宫,蔺璟正候在院外,见着曹侃忙一瘸一拐地上前来迎。
因着礼数,曹侃将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从都留在了院外,只身一人随蔺璟入院内。
二人行在檐下,蔺璟倒不曾多言,一路引着曹侃往前走着。
曹侃望着眼前的蔺璟,只瞧他一副坦荡非常的模样,心头对其更是报赧。
再看蔺璟那条伤腿,便下意识地问道,“上回得见首辅大人之时,好似还不曾落下这样的伤。”
蔺璟唇口一叹,摆了摆手状似不在意,“便是那日,蔺某带兵追抗旨出城的梁王,只可惜蔺某终究不过是一个书生,如何抵得过身经百战之人,被他一箭射穿了膝盖骨。”
“可曾寻太医瞧过了?”
“已然瞧了,只道华佗再世也难医。”蔺璟说罢,又是一叹,复转了话头,“无碍,只蔺某微薄身躯还在,便要为大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曹侃原就是武将出身,不会花言巧语,故而闻言,复道,“我府中还有些上好的伤药,届时差人送些来给首辅大人。”
蔺璟谢过,二人待行过甬道,至寝殿外。
只听得“吱呀呀”的声音扭动一般,高高的殿门被推开,二人跨过门槛入内。
屋内轻纱慢拢,地笼烧得温暖如春,将原本飘着的一缕若有似无的药味更是明显,曹侃鼻尖微动,遂行至屏风外,隔着屏风朝床榻之上隐隐约约的文宗的人影行跪拜大礼。
“臣曹侃,参见圣上——”
可曹侃俯地,却当真半点声响都不曾听到,回应他的不过是文宗沉促的喘息之声罢了,心头一沉,先头使者的话说来原是半信半疑,眼下身临,心头震动不已。
一旁的蔺璟忙将曹侃扶起身,“圣上,如今有大将军镇守,金陵定然不惧万难!”
声音抑扬顿挫,言至情深处,竟还带了两分哽咽之意。
曹侃微微平复了心绪,还想近床榻瞧一瞧文宗,只才刚绕过屏风行至床榻前,不过才看瞧见眼下面如死灰的文宗堪堪一眼,外头的太医便带着药盏推门入内了,原是文宗喝药的时辰到了。
既如此,曹侃自然再不好多留,这才与蔺璟一道出了文宗的寝殿。
二人行在宽阔的宫廊之上,步履沉沉,身后还跟着一个内侍监,宫廊外头便是御花园,眼下是冬日里,金陵本就潮湿,虽说比不得津沽天寒,只那冷风混着湿气扑面而来倒似是刮人一般。
曹侃心下皆是方才文宗的模样,心绪难平之际,一旁的蔺璟出言宽慰。
“大将军之忠心,想来圣上皆明,只如今合该早做打算才好,若李云辞带兵攻金陵,将军可想好万全的应对之策?”
言讫,曹侃却神色定然,倒似还沉静在方才的情境之中,半晌,沉声问道。
“先头听使者说,圣上是误用了有毒的丹药,这才成了眼下的模样?”
闻言,蔺璟眼波流转,随即不动声色地抬眉,望着曹侃的面容,却只在他面上瞧见了愤懑与薄怒,遂隐隐勾了唇,状似一言难尽道。
“是了,圣上待梁王只当是亲生子一般,却遭梁王这般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