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大的那个是儿子,六七岁的样子,第二是个庶女,今年五岁,还有一个跟韩家小猫差不多大的姑娘,却是程三太太嫡出的,韩元蝶不喜欢她。
一时敬了茶,送完了东西,收了表礼,韩元蝶觉得没什么事了,便要告辞回去,程老太太就皱起眉来:“你屋里有事?”
韩元蝶笑着看回去,这个时候,她开始觉得程老太太与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以前大约有大太太这个缓冲,程老太太由儿媳妇服侍,她又有自己的婆母在,名正言顺的孝敬大太太,反倒不用在程老太太跟前了,只每日来请个安罢了,她又贤良,不肯争论,关系反而和缓些。
而如今,一则她没有婆母,若是也不用伺候老太太,她就十分清闲自在,二则,她如今的态度可与以前不同,老太太被她反弹,自然而然就要拿捏她了。
一开始的关系往往意味着今后长久的相处,一开始处于下风,开始退让,今后就很容易长久的退让,除非有突然的重大的变故,或许会有一个转折点。
程老太太当然不会想的这样透彻,她这不过是天然的长辈要拿捏晚辈,尤其是祖婆婆要孙媳妇俯首帖耳的条件反射罢了,尤其是那种‘我难道降伏不了你?’的心态。
韩元蝶便笑着点点头:“是有点儿事,老太太这里还有事吗?”
程老太太便道:“你们年轻,又是刚成亲,青天白日的,就关在自己屋里,像什么样子,只怕叫人笑话。”
换个新媳妇,这样的话说出来,只怕当场就要涨红了脸,可韩元蝶反是一脸诧异:“我回屋里,又不关门,一院子都是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笑话什么呢?老太太这话我真不懂呢。”
这话一说,已经有媳妇婆子在后头低头憋笑了。
“还有你那规矩,也实在不像样。”老太太叫她顶的不善,越发有点恼了,脸色更阴沉:“你到底是来了我们家,总不能再使着你们韩家的规矩不是?总要学着咱们家的规矩才是,这原是你婆母该教导你的,如今你婆母病的那样儿了,自然没法子再教导你,少不得只有我来了。你屋里能有什么大事儿,晚些才办也使得。你且先跟着你二婶娘,在我这里伺候,我慢慢教导你。”
这便是做长辈最天然拿捏晚辈的手段了,韩元蝶不服她管教,她就有这样的手段,还是最名正言顺,要你立规矩是应该的,拿出去说也没人说一句不对的。
这样的手段韩元蝶一点儿也不意外,这位老太太能使的无非就是那么一两样,而且这老太太的罩门,她也一清二楚,便笑了笑:“老太太说的是,只是这规矩一时半刻的哪里学的完呢,我那屋里箱笼一大堆,还没收拾,还有前儿我预备好要给老太太的东西,也还不知道搁在哪个箱子里没收拾呢。别的倒罢了,只预备给老太太的,怎么好耽搁?”
韩元蝶这是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的策略,是沈繁繁教她的:“你得先教她们知道你不好惹,断然不能一开始就退让。但也不能梗着脖子硬到底,可是到底是长辈,还是亲祖母,便是不是想着程安澜,还有一大家子人呢,还有韩家的名声呢?不管他们家当初怎么着待程安澜,可你这孙媳妇叫人说顶撞祖母,孝道有亏,这名声可不好听,且也犯不着。”
“那老太太是不地道,儿子媳妇女儿孙子,谁也不管,谁也不靠,只认得银子,可是这不是最好打发的吗?”沈繁繁一辈子没少过银子花,完全没当银子是一回事似的:“给她点儿甜头,又花不了几个银子,你不就自在了吗?且别人也不好怎么着你了。”
这话说的韩元蝶心中一动,程三太太那边儿的事还没个了结呢,照着沈繁繁说的,拿住老太太,确实是上策。
比梗着脖子在这家里谁都是仇人的强。
程老太太无非就是不好亲近,也待程安澜不好,倒没有别的劣迹,且韩元蝶当年看了这么多年,这老太太就没有待谁好过,只除了银子亲,就没有别的了,就如沈繁繁说,这才是最好打发的,偏她又是程家的老太太!
韩元蝶笑道:“前儿我才请的云南过来的玉观音,有这么高,这么大,还是高僧开了光的,我想着老太太是常念佛的,便请过来预备供奉在老太太的佛堂里呢。”
“我的儿。”程老太太眼睛都发光起来,赶着韩元蝶喊:“亏的你小孩子家,想的这样周到。你说的不错,想来你过来,自然箱笼不少的,就是底下人收拾,又哪里知道怎么才好呢,还得你瞧着才是,你只管去,就是有不懂的规矩,打发人来问我就是了。”
“这是老太太疼我了。”韩元蝶微微笑,便施施然走了。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原来打了一棒之后给的甜枣特别甜啊,韩元蝶摸摸手臂,她觉得好似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以前就算是偶尔给老太太东西,老太太笑逐颜开,和颜悦色的时候,似乎没有过这样亲热的样子出来。
还赶着她叫我的儿……
韩元蝶不由自主的摇摇头,赶紧抛在脑后了。
她的目光和心神还是不由自主的注视着安王府。
四月十七深夜,帝都一片祥和安静之中,深宫中的当今皇上突然发出谕旨,调京城禁卫军,五城兵马司,连同大理寺、刑部等,围封了安王府,直到第二日,还没有一个人从里面出来,而也没有人敢上前打听。
皇上命休朝,递牌子请见的一律发回,只宣了内阁诸位阁老进宫议事,而且进去之后,就没见过人出来。
事态之严重,谁心中也有一杆秤的。
此时,帝都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敬国公府,有心人稍微打听就知道,安王妃于四月十五日回娘家为母亲侍疾,并没有回安王府,如今还住在姚家。
如今安王府被封,安王妃毫发无伤,而宫中也没有给安王妃的任何旨意,仿佛那个围封,与安王妃无关似的。
只是谁都知道,越是安王妃毫发无伤,越是跟安王妃有关系,夫妻一体,这种事自然就透出一股子不寻常来。
姚氏暂时住在敬国公府一处小巧精致的华轩之中,自前日她激愤之中进入父亲的书房,把安王图谋之事抖露出来之后,她就一直十分心神不宁,连着两晚都难以入睡,此时眼下青黑,连眼睛都佝偻下去了,竟显得有些骇人。
她的对面坐着来看她的弟媳妇陈氏,敬国公府长媳是当年的华安公主,如今的华安县主,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缘故,华安县主定然是不会掌家的,如今府里主持中馈的是四太太陈氏,姑太太回娘家,而且还是因为这样的事回娘家,陈氏不得不格外看重一些,不仅在这地方加派人手,自己也每天都过来看看姑太太。
姚氏很想不通,她就是没有生育,娘家也不大肯为安王殿下夺嫡出力,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罪名吧?为什么安王殿下就要毒杀她呢?安王殿下难道不怕得罪姚家?还是说安王殿下这么相信这□□就这样毫无破绽?
是的,大概是这样,若是没有任大姑娘的提示,姚氏完全不知道自己中毒,而且根据姚家的调查,这□□最后发作起来也不会吐血溃烂等显示出中毒迹象,而是突然之间就心力衰竭,仿佛病死。
到那个时候,谁能知道她其实是被人害死的呢?如此难以查出来的□□,如此高明的下毒手段,姚家便是怀疑,到时候安王殿下毁去下毒的线索,把那批有毒的枣子烧掉,换成无毒的,便是天王老子只怕也查不出来了。
那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她连孩子都没有,用不了多久,就没有人记得她了,安王府很快就要有新的主母,会有子嗣,只有她什么都没有。
姚氏抓着弟媳妇的手,她最不明白的便是,安王殿下为什么定要杀了她,她哽咽着,在这两天里第三次说:“我真不明白,到底也是这么多年夫妻,我做错了什么定要杀我。”
杀人并不一定是因为有错,陈氏知道姚氏自己心中也定然明白的,只是事发突然,又是发作在自己头上,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罢了。
她不是不明白,她只是需要宣泄,而且她也很绝望。
虽然没有死,可她的一生已经算是过完了,她没有子嗣,也不可能再嫁人,甚至不可能还留在帝都,她幸而还有个娘家,可以为她安排一个去处,有仆妇照料,终老于它地。
这样一想,这也比安王起事失败,随同安王一起被杀或者比圈禁强些吧。
陈氏心中怜悯,拍拍她的手:“姑太太快别想了,这也不是你的错儿,我瞧着姑太太这几日也没睡好,我带了些安神凝气的药丸子来,已经交给丫头了,回头研开了吃下去,好生歇着才是。”
劝慰了半晌,陈氏又眼见着姚氏吃了半碗清粥,吃了药,嘱咐丫鬟好生看着,才走了。
走到外头僻静无人处,她跟前贴身伺候的茶香忍不住道:“瞧姑太太哭的那样儿,夫人怎么不跟姑太太说,这其实是黄侧妃下的毒呢?姑太太只怕就好受些。”
陈氏看了茶香一眼:“只怕更难受才是,原本不过是后宅争锋,倒把一家子都害了,王妃的名分也没有了,还能好过吗?”
“啊对,夫人说的是。”茶香忙笑道。
只是有些话,陈氏连自己跟前的丫鬟都没说,安王妃回娘家求助,调查此事是由四老爷姚律一手主持的,是以陈氏格外清楚里头的关节。
有安王妃的线索,这件事并不难查,很快就查到了源头上,而且发现是安王的安排,当时报到姚律跟前,姚律便断言不可能,在这夺嫡未明之前,姚家再不肯明确站队,安王也不可能放弃姚家,自己切断与军中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