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想要喊住她,似想了想,没有开口,转身往内院方向去了。
郑沅心内琢磨着,从外厅通往内院后院,又要将她们住的院子以及沐春园都连接起来,最好动手的地方,是千鲤池了。但时至寒冬,千鲤池的水全都凝结成了厚厚的冰,即便她掉下去,也只会摔个结结实实,因穿得多,倒也不至于格外摔坏。
打定主意之后,郑沅便又候在厅外,等了许久,先是哥嫂们出来,然后才是郑伟柏郑伟槐两对夫妇。
郑沅行了礼,小赵氏眼神闪闪,问道:“沅儿怎么在这里?”
“我有事,想要寻父亲。”
☆、第 15 章
小赵氏很是不悦,只如今老爷厌弃了她,她是再不敢斥责郑沅半分,只咬着牙心道,等老爷走了,你看你要横到什么时候。
郑伟槐轻笑一声:“沅儿等爹爹什么事情?”
郑沅也不答,浅眉轻笑,一副娇柔带着孺慕之思的模样。郑伟槐伸手摸摸郑沅的脑袋,回头示意小赵氏先走。
父女两个并肩行走,芳绫乖觉,早早的先行离去。
只是郑沅一直默默不言,叫郑伟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了许久,方觉或许是女儿挂念他,又一向口舌笨拙,不晓得怎么开口才好。
便笑道:“沅儿在祖母那里,一切可好?”
“祖母待沅儿很好。”她扬起小脸,认真的看着父亲,“祖母不仅给沅儿设了小厨房,还安排了三个厨娘,哪怕夜间也值守着,绝不叫沅儿饿着肚子。而且哪怕是平日饭食,也绝不会只有薄粥苦菜……”
她话语轻柔,却似千金重雷砸在郑伟槐心口。从前沅儿在家,只吃薄粥苦菜?他不是没查过账册,从前沅儿院里的支出,比芙儿芷儿要高了一倍,荏苒说沅儿病着,旁的不说,吃食总是最精心的。
郑伟槐看着女儿,他知道沅儿不曾说谎,可是,他实在不明白,为何沅儿从前不吭一声,今日却单独寻到他告诉他。
二人就这样不发一言,缓缓往前走。
没一会儿,郑沅停了下来,眼中含着泪水:“父亲,女儿但求一偏安禺。”
郑伟槐错愕片刻,似才找到如何言说,结结巴巴道:“你……如今在你祖母……处……”
只是说出来,总像是不负责任,明明沅儿是他的女儿。但他能如何?他总不能休妻吧,赵荏苒是辅国公赵家女儿……
休妻?郑伟槐站在那里皱着眉,认真想着休妻的可能性,旋即又无力的叹了口气。不说旁的,赵荏苒将三个女儿抚养这么大,明面上不曾出一丝错,芙儿更是洛城有名的才女,他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理由来休妻的啊。
战场上如何厉害,到了这内宅,都毫无用武之地。
郑沅认真的看着父亲,又道:“父亲不要送了。”
郑伟槐以为女儿是失望,又哪里肯走开,只摇头应了:“沅儿,爹爹常年不在家,无法处处照拂你。如今,如今也只能送一送你……其实沅儿,若是可能,我真想带你去悦城,悦城哪里,绝没有这样多的事情。”
郑沅微微笑起来,眼神之中也有了些许向往。
“父亲,有些路,总得女儿自个儿走。何况风雨欲来,挡也挡不住,今夜我找了借口让您送我,挡住了这样的风雨,往后呢?除非我不踏出沐春园一步,不然这样的冷箭,永远都防不胜防。”
郑伟槐还有些糊涂,郑沅已经拜别了他独自走了。
冷箭?郑伟槐默然想了许久,今夜赵荏苒给郑沅放了冷箭?好似并不曾,今日只有郑婉欺负了沅儿,多亏芙儿挡住了。
郑峰去见了霜姨娘,回来正瞧见父亲发呆,不免有些好奇:“父亲,您不是去送沅儿了么?”
“她说路需要自己走,我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不对!”
郑伟槐拔腿就往郑沅的方向追去,她说的不是之前,而是现在。她是说,她回沐春园的路上,会有人对她不利。
才跑到千鲤池,就见郑芷站在不远处,而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则与沅儿纷争着什么,丫鬟用力一推,沅儿如同一只鸢往湖面跌去!
郑伟槐一跃而起,一把将郑沅接住,落到地面上。与此同时,郑峰也赶了过来,却是愣在当地。
郑芷已经是吓呆了:“父亲……您……您怎么在……”
郑伟槐并不曾理会她,只将脸色苍白的郑沅放好,关切的问道:“沅儿,你可还好?你怎么这样傻,竟然不告诉我……”
郑沅苦笑一声:“父亲,我以为,是我自己敏感多疑。”
郑伟槐心中一疼,是他不好,若他果决些,若他不那般在意每一个人,他的沅儿也不会受这样的委屈。沅儿当然不能说,若是说了,他岂不是要疑心她太过小心眼?若说了,固然能挡住这一时,往后呢?
所以沅儿不顾自己的身子,竟任由自己中计。
西苑的正厅,郑伟槐冷冰冰坐在上面,郑沅则坐在侧面的绣花墩上,旁边是郑峰小心的陪着。下首则跪着小赵氏,青姨娘还有郑芷。郑芷的丫鬟已经被捆了,送去审讯去了。
郑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她是故意的,父亲,她知道我想要害她,故意引您来看的。”
郑沅接过郑峰递的茶,感激的扯了扯嘴角,实在也是笑不出来。
郑伟槐勃然大怒:“赵荏苒,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
小赵氏心中恨得牙痒痒,只焦急道:“不是啊,老爷,芷儿是年幼,妾身骄纵她些,但平日她也是个好孩子,只消瞧她与芙儿……”
郑伟槐举起茶碗丢了过去。小赵氏不敢再说,心中死死咬着牙,自从嫁入将军府,她何曾受过这般的委屈?竟然当着晚辈的面,跪在这里。
郑峰愣头愣脑,这时候站起来说道:“父亲,儿子细细查看过,千鲤池的栏杆被人为损毁,湖面原本结了厚厚的冰,可是那一块地方,被撒了盐水,融了一大块。”
郑芷一愣,慌忙说道:“没有,我没有,我只想让她摔跤,没有去融冰面……”
郑沅亦是后怕,她没有想要引父亲过去救她的,她原本以为,与父亲说过之后,等她真的遇到危险,父亲便会疑心,总能将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不会稀里糊涂让郑芷逃了过去。
可是她实在没想到,郑芷竟然这样狠。若是落到冰面上,不过是吃些皮肉苦,总是无妨的。可是若落入那冰水之中,哪怕及时获救,刺骨的冰水,也一定会给她留下病根。
一后怕起来,她的胸口,又隐隐作痛,不自觉拿手去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