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卿书开始眼睛半闭半寐默默不发一言,林缃绮的饮泪变成抽泣时,苻卿书霎地坐了起来,冷冷道:“怎地?还在伤心你妹妹当众出丑?”
“那又不是你妹妹。”林缃绮咬唇。
“要是我的妹妹这样,我不会伤心,我只当自己没有这样的妹妹。”苻卿书嗤笑。
“绿绮……绿绮也是身不由已……”林缃绮虚弱地辩解。
“身不由已?”苻卿书哈哈大笑,道:“林缃绮,我发现你这个大姐当得真称职,你三妹天真软弱,在你眼里是可爱纯洁,你二妹没有半点气节,在你眼里是委屈求全,她们为何不能像你引剑自刎绝了仇人的折磨报复?为何不能像你敛声静气踩着荆棘钢刀想法报仇雪恨……”
“不准你说她们的坏话。”林缃绮面上精赤恼羞成怒,憋了半天,高声道:“后面乐声变了是你暗中吩咐的吧?你为何不早些让乐师转换调门引开众人的注意点,你安心让我二妹人前出丑。”
“我……”苻卿书唇角地微微上挑,笑意盈盈看林缃绮,慢条斯理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要让你看着你二妹出丑。”
“你!”林缃绮怒不可竭,不假思索攥起拳头朝苻卿书挥去。
她的拳头被苻卿书大手包住,动弹不得。
苻卿书面色暗沉,寒眸一瞬不瞬看着她,林缃绮气得粉面通红,挣了几挣没挣开,圆睁着眼转动眼珠子想着法儿,苻卿书大手一拽一带,林缃绮扑通一声跌进他怀里。
铁臂将她紧紧箍住,苻卿书轻声道:“别气了,我不是故意的,你想想,杜威是什么人?过早换了乐调会给他发现,咱们不止脱不了身,还会给他抓起来的,咱俩是化身给他抓了好脱身,万东海可不一样,你也不希望他因为帮咱们惹上大祸吧?”
好像有道理,林缃绮有些羞愧,憋了半天,怒道:“你刚才早不说。”
“早说了你心中的郁气怎么消散?”苻卿书低声笑,贴近林缃绮耳朵,哄道:“还气不气?咬我几口消消气。”
林缃绮张了口想咬,视线触到苻卿书璀璨晶亮的眸子,魔怔住了,大张着口咬不下去。
苻卿书微笑着用眼神鼓励,林缃绮默默地推开他,硬繃繃坐直身体。
花香蝶舞的春日似是一下子远去了,狭窄的车厢死一般沉寂,只听得窗外车轱辘转动的嘎嘎声,许久后,车夫驭了一声,马车停了下来,阆寰阁到了。
苻卿书站了起来掀起车帘,林缃绮咬了咬唇,小声道:“缃绮谢宗主关心。”
“不需。”苻卿书一脸漠淡摇头,脚下没有半分停顿,利落地下了马车。
18.父仇母恨尽皆忘
耳中琴音淡淡,女子低喃絮语幽怨倾诉着。
杜威想起了那一日鲜血喷涌的林缃绮,想起那一双清冽的视死如归的大眼。
那一日那一刹那间,看着怀里明媚鲜妍的人儿阖上眼睛,他的心空荡荡的很疼。
娇软的身躯,秀挺的眉眼,不是儿时那个粉粉嫩嫩的小人儿,却与他心里藏在脑海深处渴望的影像重合。
杜威很后悔,那一日不该怕被惑乱心神,连喊军医查验都没有就命人把林府所有人的尸体拖到乱葬岗去扔了。
他后来忍不住跑乱葬岗去察看,想把林缃绮的尸体找出来安葬,却发现林府诸人都被掩埋了。
熬了几个日夜,他又忍不住命人把那个估计是埋着林府诸人的大坟包挖开,他想把林缃绮找出来带回南昭葬进他杜家的祖坟。
林缃绮是仇人的女儿,可也是他自小定下来的妻子。
大坟包挖开了,里面没有苏蔓没有林缃绮,他又命人把附近的坟包尽皆挖开,苏蔓在一个小坟包里,林缃绮却没有找到。
是不是没死?杜威想到那双泛着仇恨火焰的清眸,想到那个刚烈不输男子以弱质之躯挥舞着大刀的女子,心中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
杜威想起小时候的林缃绮,粉粉嫩嫩的那么乖那么可爱,他抱着她时,她总是快乐地咯咯笑着,伸了小指头到他嘴里磨蹭,饿了也不哭,只靠到他胸前蹭动,把她交给乳娘了,她吃饱了又扭动挣扎着寻找他。
杜威痴痴坐着,心神随琴音荡漾,絮语低喃在他耳中成了一声声酥脆的孩子的笑声,渐渐又变成甜腻的声声杜郎轻唤,林缃绮在烟波里娉娉亭亭站着,身段风流,眉眼俊俏风情独特,不带半分媚意却惹得人心醉神迷。
高台上林绿绮在许久没接后杜威的命令后舞步渐缓,伴奏的乐声住了,林绿绮缓缓走下高台,纤腰款摆走回杜威身边。
杜威回神,霍地回头看去,侧后方那一桌已空无一人。
走了!杜威攥起拳头。走得了人走不了庙。那一对男女没见过,万东海是京中风云人士,他认识的。
“将军,那一男一女有什么不对吗?”林绿绮小心地偎到杜威身上。
“那女的可能是你大姐。”杜威冷冷道。
“怎么可能?那女的长得和我姐姐一点也不像。”林绿绮强笑,心里恨得抓心挠肺。
“尝尝这些。”杜威把桌上的小点一样一样夹起,粗暴地塞进林绿绮嘴里。
都是西宁的口味,林绿绮差点给满满当当的一嘴食物呛着,噎了许久方吞下,又喝了几口水才顺过气来,眼珠子一转,笑道:“会不会是凑巧?西宁自归大昭后,到这边行商的人也不少,食物酒水很普遍的。”
杜威冷哼,尝到食物只是加深了他的怀疑,他和林绿绮进酒楼时,男人眼里是敬畏和惊艳之色,女人眼里有对他的倾慕也有对林绿绮的妒忌,独四个人神色迴异,万东海他认识,家资巨富本身就是天之骄子,又爱妹成狂,将他平常视之且对林绿绮没有惊艳之感不出奇。
奇怪的是这张桌子上坐的男女,男人眸若沉潭平静无波深不可测,女子在看到林绿绮后霎地低下头。
一个女人看另一个女人不可能害羞,女子的身体像沙场上紧繃的备战弓弦,流露出来的气息也不是害羞,他感到,那是愤怒和羞愧的情绪混合,尖锐象辛辣的烈酒。
明明容貌与林缃绮没有半分相似——可却与记忆里林缃绮给他的强烈感觉一模一样。
桌面上西宁口味的小点进一步加深了他的怀疑。
走了他也能把人抓回来,杜威森森然一笑,踏出茶楼大门后下达了命令:“调查与万东海在一起的那一对男女。”
林绿绮暗中咬碎一口银牙,爹把缃绮当心肝宝贝宠着,杜威对她也是念念不忘,自己哪不如她?怎地就在每个人眼里自己都没她好没她矜贵?
她倒想看看,她骄傲的大姐如果也落入杜威手里,成了低贱的床奴,还如何高昂起头?
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却一派天真,林绿绮一手托腮凝眉道:“那女子若真是我姐姐,不想与将军相认,怎么也没留一点暗示给我呢?不知有没有和我三妹联系?”
杜威的马头本来朝着将军府的,闻言阴阴地笑了,俯下身摸了林绿绮的脸一把,赞道:“说得好,回府去等着,本将军回去后重重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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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缃绮一夜辗转,翌日起床后虽觉与苻卿书见面微有尴尬,怕有任务发派,还是往议事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