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6节</h1>
宋尧山那时正忙着转系,成绩不大理想也不敢去撩女神,只想着他总得成绩追上去,才有资格同她介绍自己。
他大一结束申调人力资源管理,大二补着大一的课焦头烂额,还未雨绸缪加了学校那年的考研群,又人品爆发得在群里遇上了谷陆璃。只是谷陆璃在群里也不大讲话,她不讲,他也什么都不发。
直到他大三成绩终于稳定,却又传来谷陆璃保研的消息,并已离校实习,他便越发觉得自己怎样都追赶不上谷陆璃。
大三即将结束时,导员也给了他个朦胧喜讯,说估摸着保研的名单里也有他,虽说不是确切消息,却也让他重塑了些勇气,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仍在准备研究生考试。
那日过去不久,某专业课考试后,宋尧山几个舍友在宿舍拉了灯凑在一处看小黄片,看到兴起,他正好下了晚自习回来,拉开门就听其中一位舍友粗俗骂道:“这女人会不会演啊,看那爱答不理的样子,演个黄片也端着副清高傲慢模样,被上也没有表情吗?”
屋里人跟着起了起哄,突然就有人又说了句:“诶你别说,嘶,这人怎么看着有点儿像对外汉语的那谁来着?那谁,啊对——谷陆璃!”
宋尧山手上正倒着水,闻言便蹙了眉,心里“蹭”一下拱了火,不待他反应,便又听最初骂人那舍友接了腔,笑得猥琐磨着牙应和:“对!就像谷陆璃!瞧她那副三贞九烈的样儿,就想让人按在身下这样那样狠狠蹂-躏,以为自己小龙女呢?小龙女还不也是——”
他话没说完,宋尧山摔了水杯,冲过来拉开拳,照着他脸就往死地揍。
起初说像谷陆璃的那位舍友一愣来拉架,宋尧山甩开他,转而一拳又揍向他。
屋里三人顿时抱成了一团,打得昏天黑地颇凶残,其他室友根本拉不住,开了门出去正要喊人帮忙,却不料那日正好有学生会突击检查,宋尧山算是彻底撞到了枪口上。
宋尧山翌日顶着一张花花绿绿的脸,被与他一贯交好的一位室友拉去食堂吃饭,那室友盯着他半晌终于道:“你是不是喜欢谷陆璃?”
宋尧山眼皮一动没吱声,右手肿得握不住筷子,换了左手艰难地夹一筷子掉一筷子,盘子里的菜都让他抖在了桌面上,一口没吃着。
那室友见状便也算得了个肯定答案,痛心疾首又劝他说:“你喜欢她什么?长得好看身材好?那样的女生有什么好?除了长得能看还有呢?而且她还不喜欢你!你倒好,为了她冲冠一怒为红颜,研也丢了,处分也背了,你是还能找工作啊,还是能再考研啊?”
宋尧山这才抬了头,手上筷子一扔,跟他开始细数谷陆璃到底有什么好。
他说了她很多,从大事小事一起出发,分析了她性格,最后顿了一顿眼神陡转疼惜得一字一顿低声道:“她是一个将自己关在了象牙塔里的孤独灵魂。”
那室友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来,简直哭笑不得:“你心理医生啊?!”
叶翎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宋尧山,她那时事务所刚注册,正想赶在放暑假前的六七月份来母校招聘几个人,就在食堂里从头到尾听完了宋尧山对一个女生的性格评价。
等他们吃完饭,她便追了上去,唤住宋尧山问他:“既然签不到工作,不如来我公司试试?”
叶翎那时已二十九岁,刚经历完感情上的分分合合,将重心全部移到工作上,对宋尧山尤其看重,说他重情、心细、有天分,打算好好培养他。
她签宋尧山的第二天,谷陆璃毕业了,宋尧山开始培训实习。
叶翎问过他:“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去追?”
宋尧山眼神平静地回答她:“我还没那个资格。”
叶翎闻言大笑:“那就让自己有这个资格。反正你那位女神不近男色还得有几年,你还有时间。”
宋尧山愣了一下看着她,也笑了一声,说:“好。”
他那时整日带着一副土到极点的塑料粗框眼镜,发型剃得很不走心,卷得整个人像缩小版的释迦摩尼,普通t恤牛仔裤搭白球鞋,个头高人还驼背,缺乏运动又骨瘦如柴,外表清汤寡水得看着就乏味丧气。
人也学得有些呆,眼神木讷,虽说有着小聪明小心机,骨子里却挺自卑,总想着男生要比女生强才配得上,思想的根儿里还有标准直男癌的影子。
他的优势是洞察力与分析力,长相讨喜又亲和,这些都是他的武器,既是武器,便要能发挥得出、用得好才算数。
叶翎开始对他言传身教,让他首先要对自己有信心,用心经营外貌,剑走偏锋地反倒鼓励他将那些常年压抑着的小心思都倒腾出来,要聪明狡黠有乐趣,不然木得像个呆子长得再好也是明珠蒙尘。
叶翎将他整日带在身边,起初只觉他有天赋,却还不知他能有多大潜力,结果她自个儿也是头回带学生,经验不足,一激发还给他激发过了头。
宋尧山跟座火山似得毫无保留炸了把大的,压抑了小半辈子的天性真跟挣开了封印一样全释放了出来,恍然就像变了个人,连他自己也要压不住了。
叶翎却笑了,抱着双手绕着他走了一圈,径直拉着他去了眼镜店,让他当场摘了隐形眼镜换框镜。
男人的眼镜与女人的化妆,有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像是个克制本性的道具。
有些人带上眼镜就像是给灵魂套上了层枷锁,言谈举止会忍不住配合脸上那副道具,摘下眼镜茫然过一瞬后才会显露原型,宋尧山正好就是那样的人。
宋尧山很快成为职业咨询师这个新兴行业里的中流砥柱,脱胎换骨,却始终未曾迷失自我,也终于有了他所谓的能够去追求女神的资格。
他一直默默守着谷陆璃,连她隔壁专业的硕博生也找人牵线结识混熟了一个,方便时常探听她的消息,而他也终于等到她在那个被她遗忘已久的群里发了一句:“【征婚】现觅一男:三十上下,一米七九,不穷不丑,愿接受契约式形婚,上可闪婚下可闪离。长期被父母逼婚,厌女者优先。”
而这期间,五年的光阴已经逝去。
叶翎回忆完过去,见宋尧山也将一整瓶红酒喝了个干净,便出声问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当她是女神?”
宋尧山闻言一怔,抬手随意抹了把嘴角沾染的酒渍,大笑了几声,笑得眼神朦胧:“女什么神?女神崩塌还差不多。脾气大,脾气差,倔强偏激,怼人不留情,比以前还会变本加厉得罪人!”
叶翎笑着看他嘴硬,也不搭话,他自己顿了一会儿果然又心软,压低了声音喃喃说:“可是却更加舍不得,她别捏,自我禁锢,始终不愿放过自己,但她又清醒,保持本心。”
“我有时就想,把她那颗心拿去炼上一炼,兴许都能扔到昆仑山上去撑天,太硬了。”宋尧山将酒瓶推开到一边,整个人伏在桌面上,眼神里似有水光,嗓音已低到渐喑哑,“过刚易折,我怕哪天她身边没有人,真把自己折断了,会崩溃。我想守着她,好好守着她。”
叶翎也随着他渐消的话音,内心泛起涟漪。
他话音既落,又有人推开了事务所,踩着双硬底皮鞋,响声清脆地朝会客厅走了过来。
那人成熟干练,约莫三十五六岁,一派都市精英模样,头发理得很短,眉目间有些严肃,眉心已有了竖着的几条细纹。
他手臂上搭着条烟灰色的羊毛围巾,扶着会客厅的门也不进来,先跟宋尧山点了点头,这才对--叶翎道:“已经很晚了,外面下了雪,我来接你。”
宋尧山酒劲儿终于有些上头,他掏手机出来看了瞧时间,见居然已将近十二点,狠狠闭目缓了一下醉意,睁眼歉意地对叶翎道:“不好意思啊叶姐,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你快跟易哥回去吧,我晚上就睡办公室了。”
叶翎应了一声没动,沉吟片刻却转头对那男人道:“你先去车里等我,我还有话跟尧山说。”
那人也没多问,转头一言不发就走了,对她很是顺从。
“您快去吧,”宋尧山只当她是担心自己,揉了一把脸强打精神地催她道,“别让易哥等久了,我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