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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缨几人用好晚膳,细细的一枚月牙高挂天上,时候已然不早。臧缨今天在外跑了半天,早已乏了,换上药就在床上歇了,“大人你看这伤口,今天下午还在外面强撑着,叫你回来不回来。”
“张管家,下手轻点,疼疼疼疼。”张管家看似手重,实则温柔地替他敷上伤药,“这几天不准下床!”
臧缨乖巧地点头答应,“张管家教训得极是。”
张管家眼睛一闭,“随便你,反正除非死了,不如你不会听我的劝。”
“张管家,我惜命着呢,我都快三十了。再过些年花儿可能会成亲会生孩子,到时候抱过来让我逗弄一下,日子不知道多好,我可不能随随便便死去。”
“你就不想着成家立业吗?”
“没想要遇到共度余生的人。”
“大人,你不会是真喜欢那个小皇帝吧,我以为那只是谣言。”
“秦啸那孩子我确实是挺喜欢的,但是......”臧缨还没说完就歪头睡去,张管家知道这人不愿与自己接着谈论,也就收拾好东西替臧缨关好门出去了。
屋子里面的烛火吹灭,臧缨睁开的眼睛在黑夜里显得亮晶晶的,这次装睡,与其说不知道要怎么回话,倒不如说是还搞不清楚自己对秦啸的情感。
这个孩子,臧缨对他是有情感的,这么多年,看着他长大,心就算是石头做的,也早就从石缝中开出花儿来,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至于坊间所说媚上惑主,臧缨自己是毫无此意的,即使这些年秦啸长得和三殿下越来越像,他也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别人怎么说随他们,臧缨也不辩解,媚上这顶帽子就这样一直戴着,有时甚至还推波助澜,将自己爱慕小皇帝这事搞得煞有其事。
臧缨似乎早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对这些似是而非的罪名与头衔一股脑都收,笑看众人谩骂。
人们似乎对那些恶人的要求更低,所谓恶人做了一件小事,人们纷纷议论,原来这人是个好人云云。但若是大家印象中的好人做错了一点事,众人又开始无脑的责骂与攻击,丝毫不管此人之前做了多少好事。比起来,似乎做个大家口中的恶人还更逍遥自在。
臧缨就受着他口中的逍遥自在,当了三年的尚书。
胡思乱想间,臧缨已然要梦见周公,眼看就要沉入梦乡,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臧缨扶额,“什么事?”
“大人,宫里来圣旨,请大人速速收拾接旨。”
臧缨立马清醒,喊了张管家来帮忙,这才穿上官服。
来宣旨的竟然是李公公,“李公公久等。”
李公公拂尘一扫:“臧大人客气,快快接旨。”
圣旨上的内容臧缨早已猜到,只是不知道会来得这么快,秦啸将他贬到翰林院修史书,又为了体现体恤爱民,特准臧缨元宵后再去报道。
臧缨虽腿脚不便,却也跪下磕头谢恩,礼节上挑不出错处。
“李公公披星前来,真是辛苦,小李,送送李公公。”
小陈手里提了个礼盒,候在门外,“李公公,这边请,屋外大风,请披上披风。”
李公公宫里浮沉多年,什么样的没见过,这小厮眉清目秀,是个伶俐的,“臧大人家就算是个小厮也比外面的聪慧。”
“这孩子与您是本家,这份伶俐聪敏是随了公公。”
送走李公公,张管家才慢悠悠从大堂后踱出来,“这秦啸的消息可真是快,可让大人去翰林院修书,真是屈才。”
“别这么想,你看啊,别人的年假只到初六初七,我可以吃完元宵才上任,多好。”
“哎呦,这伤口又在疼,我要回去躺着。”
李公公回了皇宫立刻回勤政殿回话,秦啸事无巨细问了个仔细,“你让他跪下接旨了?”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陛下,奴才也说臧大人可以不跪,是臧大人说不可逾礼执意如此,奴才,奴才劝也没用。”
秦啸知晓臧缨这人最是倔强,认定的事情怎样都要去做,挥挥手让李公公退了。
“陛下,这是臧大人给奴才的,奴才不敢私藏。”
秦啸一看,是个长条形的方盒子,推开,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竟是一根老参,足足有两指半粗,须根根分明。人参旁边还有一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秦啸展开,里面竟然是一颗糖,臧缨惯常带身上的那种。
李公公在下面看着秦啸脸上又展露出笑意,心放下大半,圣心难测。臧大人也是有本事,明明人不在,却还可以让皇帝发怒,继而转怒为喜。
“臧大人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
“对了李公公,快过年了,是不是要去皇陵祭拜一下先祖们?从孤登基后,西皇陵就一直没去,孤的五哥估计要生气,今年也带着人去西皇陵五皇子的坟茔去看看。”
“虽说犯了错,可他毕竟是孤的五哥,父皇的儿子。”
“陛下如此顾念手足情谊,真是百姓之福。”
李公
', ' ')('公退出勤政殿,书房里就剩一个小宫女在伺候,秦啸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来人,宣王渡之大人觐见,让他带聚云阁的红糖糍粑来。”
王渡之离开好不容易捂热的被窝,呵欠连连。小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召见不仅扰了他的清梦,也让聚云阁的大厨睡不好觉,连夜起来做了红糖糍粑装在食盒中,让王渡之带到大内。
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王渡之见秦啸还是满脸笑容,“陛下深夜召见不知有何事?”
秦啸知道王渡之在心里骂他,可是他当自己不知道,笑眯眯地说道:“渡之乃我朝栋梁......”
王渡之一听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秦啸发话,“渡之来看看这奏折,孤有些地方不明白。”王渡之苦笑一声走到书桌前,得,都是些不重要的奏折,怎么可能不懂?
“王丞相告老还乡之前,孤曾多次挽留,奈何他去意已决,孤也不好太过强人所难。但他临去前,说要渡之好好辅佐我。”
王渡之看着秦啸这模样,想起臧缨来,秦啸这真是好的不学坏的一学就会。
“臣必定尽力而为。”
下半夜就在王渡之拼命批阅奏折和秦啸嚼着红糖糍粑中过去了,好在夜里王渡之还喝了一碗参汤,不然真的会猝死在勤政殿内。
反观秦啸,也是一夜没睡,整个人神采飞扬,嘴角还挂着笑容。
自己是真的年纪大了。
“这聚云阁的红糖糍粑确实好,难怪臧大人念念不忘,这病中刚有起色就去聚云阁用膳。”
“臣谢陛下赞赏。”原来是为了臧缨,王渡之一边骂秦啸小孩子气,一边准备下了朝就去臧缨那闹上一闹。
一夜未睡,王渡之精神不佳,可他不敢像臧缨那般在朝堂上光明正大地犯困,只好使劲掐着自己地手指尖,好让自己清醒。下了朝,王渡之疾步出了大殿,没和同僚们闲聊。
“王大人如此匆忙,或许是有事,大家也不要做过多猜测,散了吧。”
“此话有理,有理。”
在车上打了盹,王渡之脸色看上去好多,他拍拍衣服下了马车。
“大人,双鲤巷太窄,马车过不去,只能停在这里。”
王渡之不介意,走几步到了臧府。这实在不像是个尚书大人的府邸,门上的漆都有些掉了,倒是匾额上的描金字还光亮如初,看上去是臧缨自己的手笔,这个人写竖,总喜欢顿一顿,写出个小尖角。
连个看门小厮都没有,无人通传,王渡之只得自己敲门,来得是个呵欠连连的小厮,“大人,我家大人抱恙,不见客。”
“和你家大人说,王涉前来拜见。”
“原来是王渡之大人,那小的便不用通传,大人曾说,王大人若是来府上,直接迎进来就可以了。”
王渡之听着话,心中莫名涌起一丝甜意,红糖糍粑没有白喂。
这厢王渡之大摇大摆进了臧府,臧缨这边刚刚坐下,准备用早膳,王渡之到饭厅的时候三人正在用膳,小花儿正在教训臧缨,让他花生米少吃,不然倒嗓子。
“我现在又不需要上朝,声音就算哑了都没事。”臧缨见王渡之,极其自然地招手,“渡之用膳没,快来吃早膳,花生米是花儿炸的,火侯刚好。”
见来人了,张管家点头示意,花儿站起来盈盈一福,“见过世叔。”
臧缨成功地看见王渡之似乎被什么卡住喉咙的模样,正巧婢女已添好一副碗筷,他大大方方招呼,“快坐。”还殷勤地夹了花生米。
“好吃。”
王渡之此人从小吃惯好东西,什么没吃过,就算是聚云阁的大厨,手底下出来的也鲜少被他称赞为好吃。今日终于夹了一颗小小花生米就说好吃,王渡之心里是要发笑的。
“阿缨今日如此殷勤,我定要好好尝尝。”
花生米外面裹了薄薄的细盐,这盐极细,可是还存着一点颗粒感,粗细恰到好处,定是后来碾过的。花生米的外衣浸了油,显得又薄又透,吃在嘴里有种破裂感,让人迫不及待幻想被这样的外皮包裹着的花生仁是什么样的。
是脆的!是香的!舌尖传来的讯号让王渡之战栗,手不由自主夹了第二颗。
最后的结局是王渡之一个人吃了半盘炸花生米,清粥喝了两碗。他满足地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拍拍圆滚的肚皮,他才想起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竟被一盘炸花生米卸了气势。
放下筷子,开始装腔作势:“你可知,昨夜秦啸把我宣到勤政殿?”
“我不知。”
王渡之就是喜欢看臧缨明明想知道却装作不想知道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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