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去年缺钱用,将主意打到楚行头上。把楚行在外城不常住的房子全都请人打理了一遍,然后统统瞒着楚行挂牌出租。后来楚行来a城视察底下产业,突然想起这座房子,结果想拐道过来看看的时候被罂粟绞尽脑汁拦住。但到底也没能瞒多久,几个月后两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罂粟困倦之下说漏了嘴,于是三两句就被楚行套出实情。当场被楚行在屁股上重重打了五下,第二天醒来后更是腿软轻飘,下床的时候险些跪到地上。
罂粟把房子收拾完已经到了晚上。她一天没有吃东西,就算前一天在崔家预先吃再多,此刻也早已饥肠辘辘,不得不去小区外面的超市买东西。
她这一回出逃,为图方便除了一只手袋什么都没带。如果早知道楚行有接应,她就该带上一箱行李出来,现在两手空空,衣食日用全都要另外再买,她所带现金又不多,又无法去银行取现,这是罂粟目前最麻烦的事。
罂粟在超市里花了一个小时,买了满满一推车的东西。付完钱后两手困难地拎着往外走,出门口不远忽然被人叫住,回过头,一个穿着浅灰休闲装的年轻男子紧赶几步追上来,嘴角带笑,递过来一只粘钩:“小姐,这个好像是你的吧?你落在收银台了。”
罂粟看了看,确认是自己的无误,道了谢接过来。对方看看她手中两只大塑料袋,又说:“你也是住这个小区吧?这么多东西拎着回去很累,正好我住小区最里面那栋,不如我开车送你过去,总归顺路。”
“谢谢你,我自己就可以。”
他看看罂粟有些警戒的眼神,笑了两声,举起手来:“我不是坏人。虽然坏人从来不说自己是坏人,但我真的不是坏人。我如果想做坏事,从后面跟着你去你家就是了,不必主动帮忙。小姐你这样抵触一个善良之人的好心肠,会让人很伤心的。”
罂粟最终还是推辞不过,道谢后上了车。她在口才方面的能力一直不强,跟人吵架吵不过,被人柔声细语劝说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婉拒。尤其直觉认为这个人不像是坏人的时候,罂粟的耳根就更加软,对方一旦能列举出两个以上的充足理由,她十有八^九都会违背初衷,跟着对方的建议走。
眼前便是这种情况。
罂粟在车子后面端端正正坐着,驾驶位上的人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她,微笑着说:“我叫李游缨,你呢?”
“哪个游缨?”
“这两个字一般人都猜不对。要么你试试?”
罂粟想了想:“《左传》里面那句‘鞶厉游缨’?”
李游缨有些讶异地一挑眉,笑着说:“难得你居然知道。”
罂粟笑笑:“小时候被押着背过。”
罂粟能背过《左传》,只不过是因为楚行喜欢。除此之外,楚行还教她熟背过四书五经与唐诗宋词。小时候罂粟因为嫌弃拗口不肯背,还没少被楚行打过手心。后来上了床,楚行还曾拿这个当情^趣,常常随口说出一篇文章叫她背,背对了是温柔欢愉的一阵,背错一句就是痛苦又漫长的九浅一深。
路程不长,几分钟就到。罂粟下了车,又道谢了一遍,李游缨帮她把东西拿到门口,笑着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罂粟略微迟疑了一下,说:“苏璞。璞玉的璞。”
这是她原本的名字。却从十二岁起,就已经没有再用过。
时间过去这么久,差点自己都要忘记了。
罂粟老老实实地在房子里呆了一周,中间只出去过一次。
她一个人,又不出门,也就无从打听到外面究竟形势如何。但如果她是一个崔家人,她相信自己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善罢甘休。只不过外面如何天翻地覆,都跟在房子里安安静静看电视的罂粟暂时没什么关系。
除此之外,不管楚行会不会把她交给崔家,她都不想回c城。尽管明知总有一天会被找回去,罂粟也不想现在就这么回去。
中间李游缨来敲门过几次,约喝茶约吃饭约聊天,罂粟一概婉拒。直到有一次罂粟又去超市,恰好被李游缨再度碰上,这一次他当面诚恳邀请喝茶的时候,罂粟推辞不过,只好答应。
罂粟答应喝茶,就只是喝茶。李游缨问一句她答一句,其他一概不提。李游缨却不觉得她太沉闷,反而有些越来越兴趣浓厚的意思,笑着问她:“刚才看你买了很多袋的咸榨菜。你喜欢吃这个?”
“我不喜欢。但是它很便宜。”
“便宜?”
“没错。”罂粟点点头,“我很缺钱。”
李游缨哑然半晌:“这是开玩笑还是真话?”
“真话。”
李游缨直直望着她,又哑然半晌,才发出声音:“那,需要我借一些钱给你吗?”
罂粟想了想,也望着他,认真地说:“如果你肯的话,那么我的答案是需要。我会还给你的。”
最后李游缨真的把钱包里的现金全给了她。罂粟接过去,道谢完,思索了一下,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打个欠条?”
“不用了。”李游缨摆摆手,“你就是不还给我也没什么关系。”
“你对每个人都会像这样慷慨解囊吗?”
“不是。”李游缨张了张嘴,试探着说,“苏璞,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见她点头,李游缨稍微迟疑了一下,用能尽量令人放松的温和语气问道:“你是不是从哪个书香门第中长大,因为跟家里人闹矛盾,才一气之下跑出来的大小姐?”
罂粟愣了一下,笑了笑:“你想的多了。我怎么会是。”
十年前一个暮春晌午,楚家院内的海棠花开得正好,阳光亦温柔,楚行在排排站着的七个女孩中,第一眼挑中的便是苏璞。从那以后他把她带在身边几乎寸步不离,不出一个月道上所有人都知道楚少身边多了个小女孩,扎一个简单马尾,戴着只透明翡翠手镯,极为受宠,十二岁,叫罂粟。
那时楚行专门请了人,教她知书识礼,教她温和谦逊,教她琴棋书画诗茶酒花。他本是拿着标准古典淑女的模板来悉心教导她,楚家的所有黑暗面甚至都被楚行刻意收起同她远离,却不知到头来,为何她仍是成为今天这个样子。
四年前楚行终于放弃对罂粟成为大家闺秀的期望,转而教她射击暗杀前,曾经当众用八个字一针见血地点评过她,说她可人秀丽,心狠手辣。
罂粟在a城呆了半个多月,终于有崔家的人找上门来。
那天她馋得受不了,便去了离小区较远的一家蛋糕店买奶油蛋糕,回到小区后,在拐弯僻静处突然被人一把捂住口鼻,手也被随之箍在一起,一把短刀架到她的脖子上,阴凉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罂粟小姐不要乱动。刀子无眼,误伤了不好办。”
罂粟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双手发力,骤然挣开,手背向外直取对方手腕,得手后两根拇指扣住对方掌心,再合力往外狠狠一掰。
对方一声吃痛闷吼,手腕便软绵绵脱离了手臂。趁剩下两人愣神的空当,罂粟扔掉蛋糕迅速往前跑,却还没有几步便感觉脚下一滑,罂粟只来得及后悔了一瞬今天为何要穿高跟鞋,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直接往沙石地面摔上去。
她在膝盖磕上去的前一刻被人用怀抱稳稳捞住,鼻尖迅速漫过来的香水味道不能更熟悉,罂粟只听到沉闷低微的三声枪响,再回头时,追杀她的三个人已经没了呼吸。
罂粟闭了闭眼,感觉楚行收了消音手枪,把电话拨出去,沉声吩咐:“两分钟内开车来小区西边。有三个死人需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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