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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寒丘低着眼,看蹲在地上,小小一团的女孩子,像看到森林雨后一颗色彩鲜艳的小蘑菇,露着白生生的脸看世界。

她又出神了,陈寒丘想。

他抬头,仔细感受了一下落在脸上的雨丝,太凉了。

陈寒丘往摊位处扫了一眼,低声和老先生说了两句话。

老先生递给他一把伞,浑浊的双眼透过镜片上的点点光晕,看眼前的这对男女。

看了半晌,心说古怪。

女娃娃古怪,男娃娃也古怪。

陈寒丘撑起伞,站到施翩左侧,让开位置,别挡了老先生的生意。这雨天其实也没什么生意,坐在檐下,放个小收音机,慢悠悠地唱着曲儿,时不时喝一口热茶,这日子也算惬意。

“啪嗒”一声脆响,倒霉的路人踩到水坑。

施翩忽而回神,眼看着路人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纸巾,蹲到一边擦自己的皮鞋,一边擦一边嘟囔倒霉。

她正想起身,刚抬眼,愣住了。

一把灰扑扑的伞横在她的头顶,挡去了细细的雨丝。

黑色伞柄上横着几根冷白的手指,指节弯曲,指骨因用力泛着微微的白色,透过肌肤,看见青灰色的血管。

他立于人来人往中,为她挡住一城秋雨。

施翩抿了下唇,抱歉道:“我又出神了……”

“没多久。”陈寒丘看了眼时间,“去下个地方?”

施翩忙点头,顺口道:“中午我请你吃饭吧,总麻烦你。”

陈寒丘收起伞,擦干净伞面上的雨滴,叠得整整齐齐,再还给老先生。

老先生看施翩一眼,道:“闷成这样,平时气死了吧?”

指的是陈寒丘。

施翩噗嗤一笑,给她撑半天伞,没得来一句夸奖,反而遭埋怨。

她不会说东川话,用普通话道:“不气,早就被我甩啦。”

老先生一愣,连连摇头:“眼睛给气坏啦?”

闷是闷了点,但会疼人,还长得俊。

怎么就给甩了呢?

施翩:“……”

她没说话,和老先生道了谢,拉着陈寒丘跑了。

经过这茬,两人再问起来便有经验许多。

陈寒丘对这里熟,找的老板都好说话,忙中抽出时间和他们念叨那场大雪。

说起谁家门口电线杆被压垮了;说雪结了厚厚一层,快一米高,太阳一照,都是硬的;说前一晚睡在公园里的流浪汉,第二天醒了就被埋了,他们急匆匆地去公园里挖人;说大家伙围在炉子边烤火,时不时丢个土豆和红薯,香得人舌头都要掉了;说那时候的恋爱辛苦又浪漫……

一路走下来,他们到了巷尾。

这是最后一间,是间修车铺,全须全尾的自行车到这儿就散了架,东一个轮子,西一个车篮,地上堆满零件,一股子胶皮味。

店主正在补胎,埋头做得认真。

陈寒丘摘下雨衣帽子,语气难得温和:“何叔。”

何叔抬起头来,飞快地瞥了眼来人,正要说话,愣了一下,立即放下手里的活,露出个笑来。

“寒丘来了?”他忙洗干净满是油的手。

何叔有阵子没见陈寒丘了,他偶尔会回以前的住处,每次来都会来看望他,每次都带着礼物,他说了许多,这孩子不听。他问了几句他的近况,问起陈兴远来。

施翩看着两人叙旧,一个沉静,一个激动。

她自顾自找了小板凳坐下,观察着地上分散着的自行车的“五脏六腑”,这是她每到一个地方,最喜欢做的事之一。

陈寒丘等何叔问完,道:“我今天和朋友过来,麻烦您件事。”

何叔一愣,这才注意到灰扑扑的店里坐了个顶漂亮的女孩子,正托着腮四处瞧,一副被冷落的模样。

他在工作服上擦了擦手,问:“朋友啊?”

意思是,只是朋友啊?

陈寒丘说明来意。

何叔失望地看了他一眼。

陈寒丘:“……”

施翩跟着陈寒丘喊:“何叔,我们来这里采风,做一个东川记忆的项目,就在他公司楼下。”

何叔一口说支持,回头一定去看。

何叔去隔壁借了两个杯子,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罐,这是陈寒丘上回给他带的茶叶,香的很。

他忙上忙下,给两人倒了茶水,坐在小矮凳上回忆起来。

“我当时是个小孩,五六岁。”何叔说起这事,记忆犹新,“我爸那阵去乡下了,我跟着我爸住厂里,那天我妈回来,我们冒着大雪回家去。街上有组织的扫雪队伍,晚上积雪,白天扫雪,路上雪不厚,但又滑又湿,我爸捂着我的眼睛,抱着我走在雪地里,太冷了,冷得睫毛都要冻住。我爸走了一半,不行了,鞋子袜子都湿了,跟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找到一个馆子。”

那是一个极小的馆子,门只容一人通过。

昏黄的灯在漫天雪里亮着,光是看便让人心生暖意。他被爸爸抱着,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想她当时是不是也是这么冷。

进了店门,阻隔风雪,暖意扑面而来。

这个天,也没什么吃的。

老板端上来两碗牛肉清汤,一笼生煎。他看这一大一小冻得直哆嗦,掏出手里的汤婆子,塞到小孩手里。

大块牛腩做的牛肉清汤,鲜香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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