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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夜感到自己的手在颤抖,极力隐忍着,握住了湮。
他们在人界度过的那么多日夜,只是一片由自己营造出来的幻觉。
可世间万物是假的,惊雪是真的。
天庭太寂寞,他想有个人陪。
他自幼生在深不见光的东海底层,孤独地活了上千年,方才由蛟化龙。天宫神侍无情无欲,对他来说与物件没什么分别。
唯有惊雪不同。
他不知道惊雪在人间的那些年月,萧越霜教会了他什么。他想知道。
于是他历了一遍人间,将惊雪放在他身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跟在他背后的那个小小少年,感情丰富得令他嫉妒又艳羡。他刁难他骂他,那双眼睛便像小鹿一般瞪得溜圆,隐隐泛红。
他在生气。
长夜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不知不觉勾起了唇角。
明明是狐狸,却像只倔强的小鹿。
长夜很喜欢看他生气,于是百般刁难他;却也越发依赖他,走到哪里都将他带着。
那一夜,他趁醉,终于做了一件压在心底数年的坏事。
然后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
他喜欢他,想要给他所能给的一切,一切,一切——
可为什么,偏偏他要是狐族呢。
当年封神之战,苏妲己与一名人将结了仇,后来那人将斩妖立功,一战封神,千年后升为神界长老。
他是自己登基的最后一道阻碍。
只要灭了狐族,就能讨他欢心。
他渴慕数千年的神皇之位,唾手可得。
他用了上千年的时间爬到这个位置,博得诸位长老信服,如若在一夕间崩塌,这数千年来的苦心经营算什么?
可他还是动摇了。
诛仙神剑周身光华环绕,圣洁而不可侵犯,然而却总被利用于桩桩见不得光的交易之中。
有的东西,染上利益之后,就不再纯净了。
业火之上,深得望不见轮廓的高楼之中,隐没着隔岸观火的诸神,目光冰冷,俯瞰众生。
其中,就有那个执意灭狐族的长老。
瞳珠缓缓向上转动,苏长夜微微一笑:“狐族受擒,请洛岑长老前来亲自诛仙。”
黑暗中有人沉吟一声,其声悠远辽阔,恍若草原上无边无际的风声。一老者从暗色中浮现出来,徐徐落地,向他投来嘉许的目光。
苏长夜向他一揖,将手中神剑递了出去。
一刹那,他听到狐族千百年来的悲鸣,像风洞中狂怒的回响,灌满这冰冷的诛仙台。夏桀妺喜、商纣妲已早在历史洪流中被遗忘湮灭,只剩下这支受万民唾弃、垂垂老矣的狐族,在众生的叱骂痛恨中苟且偷生,无处可归。
千百年来的仇恨终于得雪,就在触上湮的那一刻,洛岑感到自己老朽的百骸都开始重新沸腾,浑身每一寸肌肤都绽出痛快的光芒,他听到自己桀桀的笑声,五指却只触到一片光华。
紧接着,痛彻心扉的撕裂感从头顶传来,苏长夜唯恐他挣扎似的,将湮狠狠地从头顶贯穿而下,刺穿了洛岑整个身体。数声凄惨至极的痛叫刹那响彻诛仙台,洛岑极为震怒,湮虽狠绝,但他毕竟有着千年修为,一感到神剑体内精元被噬,就毫不犹豫地抓上头顶,手中神力凝成丝线,奔雷般向苏长夜刺去。
伴随着苏长夜身后阵阵惊呼,洛岑只觉眼前忽然神光四溢,莫可逼视,他只听见苏长夜闷哼了数声,便有片片辉鳞从他身上散开去,化作一座刀枪不入的金钟罩,将洛岑进攻尽数挡在了罩外。
“神鳞!”
“竟是神鳞!”
四周原本缄默的诸神一时间沸腾了起来。
鳞甲刹那又变作青铜短剑形状,以带着周身气流以比风还要快千百倍的速度回旋起来,向他狂斩而去。洛岑还来不及数清鳞片的数量,只说了句“你竟拔了神鳞——”不得不向侧急急躲避。
苏长夜由蛟化龙,千年来也只修得十余片神鳞,竟在此刻亲自拔下了五片,其杀意不可谓不彻底,只是众神一直以为苏长夜沉眠东海,修为不深,却不想此番一暴露,竟有如此惊天造诣,可对于为何能舍得将极珍贵的神鳞一举除下,众神也是不明就里。
神鳞自然百毒不侵,所向无敌,洛岑千年的修为在神鳞挫击之下,眨眼的功夫都没有,便烟消云散——连一抹烟都没剩下。
诸位长老纷纷震怒,正欲下台,却见苏长夜一手执湮,一手将崆峒印亮了出来,双眉蹙得极紧,冷冷喝道:“谁敢来犯?!”
杀洛岑只需一片神鳞,苏长夜周身仍有四片神鳞环绕,众神虽怒却无人敢上前,更何况他手里不知何时夺来了崆峒印,愈发难以抗衡,只得默默怒瞪着他:“太子,你待如何?!”
苏长夜无视周遭咄咄目光,向前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走得沉重踉跄。神鳞生在他龙身,生生剥下来必定是痛至剜心,连步力都虚浮起来。
但他似毫不怜惜地将身遭四片神
', ' ')('鳞一把狂推而去,向着焚天的业火。神鳞光华如瀑,大火倏忽燃尽,整个诛仙台瞬间黯淡下来。
一群化为原形的狐狸怒瞪着他,愤恨地龇牙咧嘴:“滚开!”
苏长夜充耳不闻,冷冷的目光像寒风,在狐群中幽幽逡巡。
“坏人!”一只小狐狸大胆跳了出来,金色兽瞳中却闪着畏惧的光芒。
苏长夜越过她,看见了角落里被护着的一只白狐,一,二,三,三尾,是他。
他走过去,艰难地躬下身,抱起这只奄奄一息的白狐,淡漠的声调里忽然多了一丝小狐狸听不懂的情绪:“我要带走惊雪。”
“休想——咳咳!”苍老之声自身后响起,“我狐族即日起,自愿…舍神籍为妖,不稀得你们神仙庇护!惊雪…也跟着我们一同走!”
苏长夜甚至懒得回头看老狐狸一眼,目光一直落在怀中白狐身上,伤口触目惊心,他眼中有了涟漪:“未经我同意,神籍是除不尽的。我不除你狐族神籍,惊雪我也必须带走。”
“——无耻!”“无赖!”“卑鄙!”
他往回走,唾骂声如潮,但他已无所谓。
惊雪神力大损,每日陷入沉睡,连形态都难以保持,有时是狐狸,有时是人形。
苏长夜却也不知疲惫,十年如一日地将他带在身旁,又让狐族住进宫里,他不在的时候,就让同族照看着,狐族在神界里的身份,一夜之间荣升了许多,无神再敢招惹。
皇袍加身,绶带如风,苏长夜瞥了一眼正低头为他佩戴繁芜挂饰的神侍,今日是登基大典。
除了冰冷的应答,神侍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曾说。苏长夜努努嘴想要聊点什么,神侍抬起头来,眼中只是一片死水般的木讷,他便再没了提起话头的欲望。
他已不是凡界的苏长夜了。
他何其希望,跟在他身后的,还是那个倔强、执拗的身影,而不是冰冷无情的木头人。
临走之前,他去看了眼睡在狐殿中的惊雪,抱他在怀里:“今日是朕登基的日子。”
雪白的毛皮已被养得柔顺鲜亮,三只长尾懒懒搭在身前,将眼睛半遮半掩。苏长夜默默凝视,终究是叹了口气。
“你会来看我的吧。”
他摸了摸他的头,将惊雪放回榻上,转身而去。
那天胆大冒犯的小狐狸凑上前来,两只狐眼骨碌碌瞅着惊雪,悄声道:“惊雪哥哥,他走啦。”
三尾狐悠悠半睁开眼,金眸中漾着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惊雪哥哥你装得真厉害,殿下一点也没看出来!”小狐狸跳到他面前。
惊雪坐直身子,舔了舔爪子,顺了顺毛,似毫不在意地道:“他早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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