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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新后出逃归隐南疆诱探花匠月色遥不可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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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兆知道,他又在做梦了。

那个人静静趴在窗台,没有穿成为皇后便一直拢在身上的红衣,依旧一袭青绿衣裳,倦懒地束着发,还是当年走街而过漾出风流意象的样子。

细雪似的面庞隐隐生辉,是夜色下莲池里花枝摇曳出来的烟气,如梦如幻月。如此虚幻朦胧的身影,好像每当有人行舟而过的时候,手指似乎能够触及,却还是一碰就散了。

不知看到什么,只能用国色称赞的美人正在浅笑,那是楚兆不再奢望的表情。

于是他愈发确认,这的确是自己的梦。

楚兆冷冷清清立在宫殿之外的花丛中,瞧见师雪章柔和的神色渐渐清冷,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憎恶。

连舒展的眉都蹙起来,在眉心凝出叫人心碎的皱褶。

他有些痛。

楚兆登上皇位后愈发霸道偏执,他坚不可摧搅弄风云,雷霆万钧整合了所有的权势。似乎有了这些东西,被自己心爱的人厌恶,也是可以抛在脑后不值一提的。

这种假象却在梦中一击即破。

梦里全是最真实又最虚假的东西,他最开始做这些的理由,不过是要窃走别人的妻子。

楚兆忍不住往前走上几步,师雪章的神色越来越冷。他从未在这个人脸上见过,倒是在镜子里看自己的时候,应该是见识过的。

就连师钦川出走师家破之后,楚兆强逼人做了皇后,不管不顾将之锁困,变成那日天井的缸中无辜的水莲一般,师雪章都没有这样冷过。

他的性子本质温柔,即便生气厌恶也只是无力懒散,沉默不语不愿意与人交流。

但对待其他人依然存着温情,并非无知无觉的人偶。

像是在给人希望,余生还能磨合成恩爱眷侣的希望。

月色照在昏暗的窗台,为沉默冷凝的美人笼上轻纱。

楚兆伸出手,指尖轻轻摸到对方光洁的颊腮。

“对不起,我当时不该那样对你,我只是……”他不住地道歉,说着自己情非得已。

对方听着,从冰雪中捧出异样的笑意。

楚兆被晃了神,于是越靠越近,手臂都搭在了台面上,呼吸恍惚都要与之融在一处。

忽地被尖刀狠狠捅进胸口剜了他心。

“我不在乎。”

那张如同雾气一样的脸又冷又狠,讽刺地将楚兆从手边的刀口推开,更不像师雪章了。

楚兆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堆摆放好的奏折中。

新旧交替,百废俱兴,他的事总是很多。

倒也不是不想跟师雪章一同入睡,却是怕对方睁眼一晚不愿再眠。

从知道友人早就靠各种药香得到了自己身体,师雪章就不会在楚兆面前表现出无防备的困倦。

最开始楚兆还会气极,大婚后连与对方同床入睡三夜,结果他的妻子变得无比憔悴羸弱,原来已经三天没有睡过了。

师雪章倔得要命,对现在的情况无能为力,只能极端地惩罚自己,将身体磋磨到快要消亡。

原来朋友关系根本不是楚兆的优势,同样都是得不到师雪章的爱意,作为弟弟的师钦川还能依靠血缘得到脉脉温情的退让。

师雪章却说不是的,然后又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了。

好似中了什么奇怪的诅咒,现在昭楚的帝后只会在白天见面。

楚兆想,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以后总会知道他跟师钦川到底有什么不同。

天色蒙蒙亮,他的身体还有些困倦,却怎么睡不着了。于是就着还未燃尽的长烛,又翻开还没批阅的奏折。

没想到翻错了。

原来是已经批复过的程鸿光进宫为皇后画像的回应。

楚兆将自称是西域传来的画技交给了这名日后名传天下的画道大家。

他无比可惜,当初在展开的棺椁中,竟然没有一张画卷绘制着师雪章的样子。

如果有的话,说不定在见到对方的画像时,他便已经着魔。

来到这里的第一时间可能已经做好准备,要去窃取师家的大公子,收拢到自己的怀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醒得早,楚兆的拇指之间泌出了细微的汗水,印在折纸上也会显出淡淡的痕迹。

他养神似的发呆,将捏住的地方弄出湿意。

“陛、陛下……!”

楚兆皱眉,被他提拔上来的总管事连弓腰都来不及,近乎是用扑的,猛地滚跪在御桌前。

他见对方惨白着脸,盛夏天鬼气森森的,不禁心口狂跳。

问:“怎么回事?”

总管事趴在地上,头埋得紧。

他被新帝问到,还是抬起头来。

橘皮般的脸湿淋淋的,似是根本不敢言语,嘴皮子颤了好些时,唯独此处干瘪无比。

楚兆的唇齿涩涩的,喉头忽地也发干了,像是有什么感悟,披着外衫冷冰冰地坐在椅子上。

“皇后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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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小心翼翼回禀:“皇后……不见了!”

楚兆想得没错。

师雪章的确性子温柔,只是他也是倔强的。

他并不会真的冷漠无比,在楚兆心口捅上一刀,却会狠心地不留任何情面,跑得一干二净。

只要有适合的机会,对方也是他确认可以信任的人。

师雪章在窗台瞧了那面目可怖的花匠数十天。

一开始对方还如同人偶般呆愣,并不对这个不似人间人物的皇后有过多的反应。

但是他难得一见到人就心生好感,这感觉简直离奇。

于是师雪章会在月影为之出去张罗布置的时候,轻声跟花匠说话。

对方除却身形高大还能说道,面目只能称作丑陋。

就连声音也是粗嘎难听,还带有一些奇妙的口音。

唯有一双眼睛保有神采,不至于叫人瞧见就猛地吓一跳。

花匠说自己是从遥远的南国来的。

他的家乡四季如春,只有最炎热的盛夏会炙烤一段时间。

师雪章从小囿于上京,幼时长在陋巷,少时留恋花街,而到了成年也是没有机会离京游玩。

秾丽绝代的美人露出羞涩又神往的表情,对象却是丑陋不堪的粗糙花匠。

艳色的唇少见地弯折,回答:“我的弟弟去过那里。”

花匠平静地眼瞳也泛出波澜,即使流着热汗,他也似夜里的长湖一般深邃沉默。

“那里,真的很美。”他难听的嗓音称赞道。

“真好……”师雪章弯起眼阔,长飞而出的框尾流溢出魔魅的甜蜜,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或许并不是在说着南疆风情。

他想,楚兆不会对这样一个花匠如何的。

若非嫉妒心发作,楚兆不会送这般人物抬到师雪章的跟前。

语言的交流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花匠也不是随时都在的,他只会出现在有着烈日的白天。

蒸暑炎光令人汗水流淌,打湿了每条狰狞的伤疤,陈旧的疤面竟然有些泛红。

每到花匠不见踪影的夜里,师雪章便会在窗台发现一枝带水的粉荷,那是远离椒房的莲池中采撷下来的。

师雪章很久没出去了,才知道原来莲荷已经到了绽开的时节。

他每日昏沉发呆,不觉时间流逝。

原来距离师钦川决绝地离开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师雪章午睡起来,昨晚收到的粉荷放在窗台外的花丛中,此时已经被收走了。

月影细致地为他理着发丝,流丽的青丝乌檀似的,手指一抹水流般化开。

师雪章蹙着眉,有些烦了,却不对谁发脾气。

除去阴晴不定老觉得有人要为了皇后作妖犯上的新帝,侍候椒房的皇后是整个宫中所有奴婢的美梦。

以前受宠的太后与太妃个个心绪难平,并不是好去处。

只是椒房这处难进得要命,每一个人都是新帝精心挑选出来的。

师雪章的嗓子有些沙,听着到不严苛,只是略微示意不必再弄了。

他绵软地趴在美人榻上,又开始神思乱飞。

月影慌乱,连忙对皇后请示:“陛下说要请人来为您绘制画像,方才见您睡着了,程大人便等在外殿中。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楚兆邀来当世的画道名家来为皇后作画。

他的奇思妙想总是很多,这件事已经是最为寻常的了。

师雪章听到那句‘一个多时辰’,渐渐收起抗拒之心,于是晃下双腿,改为坐在榻上。

他还是不想操心束发的事,稍微正坐着便让月影去请人。

月影僵着脸,见已然无法改变,还是转身离去,请来了原来同为世家子的程鸿光。

被新帝收揽之后,世家一蹶不振,师家更是有了太上皇的嘱托,一分后路也不剩。

加之现下各种工匠受宠,得到新帝推崇。世家子们再没有原本的心高气傲,称各种技艺是旁门左道。

原本经营画道的程鸿光忽地名声大振。

程鸿光带着两名托着画具的侍婢,终于有机会见到囚困在深宫不得露面见人的皇后。

红衣的皇后沉静地坐在弯斜的美人榻中,靡丽的颜色将那张脸衬托得浓艳,容光似刀剑一般,戳刺着所有人的心眼。

发丝蓬乱也不影响他的容姿,反而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

除却神态,师雪章从未大变过,他只会从青稚含苞变成盛开苞蕾,流溢出中心清甜而成熟的香气。

令人心颤。

那双烟雾似的眼轻抬,又不感兴趣地低下。对于走进来的人,他是没有半点印象了。

师雪章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

即使无情也动人。

程鸿光望住那双陌生无波的眼瞳,来到这里之前无数次自我建设,内心的忐忑骤然静止了。

他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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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师雪章认出来应该如何应对,独独没有想过,曾经恼恨成那样的人早已将自己忘记。

这样也好。

他恍惚笑起来,木然的脸也有了些许神采。

不记得那么一个人,说明师雪章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了。

月影站在一旁,程鸿光铺开纸,那不同于寻常的纸料,而是更奇异的一种,厚重而雪白。

是新帝派人做的。

就连如何绘制手中的图都提前交给了程鸿光。

那般神奇的技法,会让所有见到画像的人仿若窥见真人。

美人倦懒的轮廓于纸上勾勒,一笔一线都精准无比。

无论是长浓的眉,还是雾气蒙蒙的眼,又或者靡艳的唇。

不同于昭楚常见的写意,纸与人相像到,好像纸外边的那个是画中走出的妖,才能如此一致。

但是画像又怎么能跟活人一样呢。

程鸿光为纸上的颊面抹了一层淡色的粉,却总是觉得差了些。

美人灵动的神采才会让那种容姿真的活着,纸终究只是纸。

它没有肌肤滑腻,也没有瞳珠的眼波。风一吹,笼在头顶的发丝也不会摇动。

就像伸手用掌心承接月色,才知原来这光也是流动的。捉在画上的,只是一潭死水偶然倒映的绝色。

“您为什么不笑呢?”他用尽心力绘制着,涩然的喉咙如此问道。

不等师雪章回答,月影轻声制止了。

“程大人,请不要忘记陛下的嘱托。”她卑微地躬身,态度倒是强硬,叫程鸿光不能再问。

夏日的天亮得早,熄得快。

程鸿光只画了个大概,却无人能说画上的人不是国色。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画了。

月影被他带来的婢女掐晕在一边,师雪章绞紧了手指,清凌凌的眼睛这才正视了今天来的这位画师。

程鸿光这才开口:“今天是受人所托。”

窗台‘哒哒’,但现在已经是傍晚,红衣的皇后讶然转头。

当满面疤痕的花匠拿出师雪章无比熟悉的金环时,对方粗粝的手掌托着它轻轻晃动。

闪烁的金属光叫师雪章心跳一漏,他摸着手腕上被楚兆融成细链的金绞丝。

“怎么会……?”

这一次不再是潮红着脸,心中全然羞愤恼火。

师雪章从对方的手中接过闪耀着光泽的小环,在内环找到了师钦川曾经刻下的小字。

那字真的很小,因为金环也细细的。

他需得眯起眼缝才能看清上面的字迹。

‘雪章’。

好久没有笑过脸这回真的漾出波纹。

人人都说疯魔斩杀太子的师钦川是疯了,什么原因都不足够师家的继承人去做这样的事。

唯独师雪章和楚兆知道。

那只会是因为师雪章。

纵然曾经有千般不愿,师钦川的坏与好都被师雪章牢牢记在心中。

深爱的娘亲回到师家之后,情郎越过了孩子,他们不再是以前那样亲密。

好像整个家里,师雪章仅仅能与他缠人的弟弟相依为命。

师雪章会无数次回忆起弟弟离开时那张溢满眼泪的脸,沉重的癫狂的爱意,每次想起都叫他喘不过气。

他从不知道,原来离开师钦川的掌心是这般轻易的。

“曾经我会想,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那便杀了你。”

当时对方深深瞧着他们两个衣衫不整的人,突然长叹一口气,赤红的眼睛里翻涌着已经上潮的思念与妒恨。

师钦川笑起来。

他真的是名满上京的贵公子,满身是血,依然端正地要命。仿佛依然还是那个站在所有人中间,光风霁月的师家继承人。

只有不尽的眼泪混着血迹,显出颓败的凄惨,“我舍不得了……”

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相见。

久到连师雪章也开始思念。

师雪章将这枚会作响的圈子收揽到自己怀中,他轻问:“钦川怎么样了?”

花匠却不答,只凝望着他的脸。

透出神光的眼涌动出无尽的狂澜,说:“快跟我走。”

皇后和花匠改换行装逃走了。

程鸿光没有跟。

他留在原地,脑海里是师雪章刹那的笑意,那表情自然好过半日相对的倦怠。

于是他又坐下来开始未完成的肖像。

原来的程鸿光会为了活着去窃用师雪章的脸,来当自己春图的主角。

他悔过了好多年,好想告诉对方。

这一次就算真的死掉,也不会再让人失望流泪。

但程鸿光不会死的。

除了他的画,楚兆再也不会见到师雪章了。

高大的花匠为师雪章撑起伞。

他沉默地走在‘主人’的身边,斜风细雨融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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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背上。

南疆比之上京更多雨,似乎总是萦绕着雾气,服饰自然就没有那样繁杂,轻灵简略为主。

师雪章随意用发带绑起长发,湿润的青丝偶尔会贴在脸颊上。

伞檐下秾丽灵绝的颜色似乎是从雾中凝出的人形,身边跟着可怖的疤面人,更像什么山中落雨后会出现的精怪了。

他们走进一家宽敞的裁衣铺,台阶已经长满了青绿。

花匠甚至知道师雪章身体的难处,在跟老板比量着他的尺寸。

而他轻悄地立在无数色彩的绸布中,叫整个店铺都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落雨声。

一时半会竟然没有人再选中那边的布色,只觉得无论哪种,纷纷黯淡无光。

师雪章垂头盯着打湿的鞋,他的脚有些发冷,指头在内里蜷缩着。

耳朵却听着发音古怪的南疆口音,发现只能记住发音,意义如何一概不知。

来到这里三两月,师雪章依然没有学会当地语言。

他只懂得只言片语,每次出行都得跟着花匠一起。

原本添置在府上的衣裳放在东边的小屋里,也不知哪来的狸奴翻开了窗户。经过昨夜狂肆的暴风雨,现在都泡烂不能再穿了。

花匠比划完了,又靠在师雪章身边。

师雪章抬头,对方狰狞的面目看久了也觉得不再有什么,他望住对方,有些奇怪:“怎么说了两三句便说清了?”

花匠却在那双无比清澈的瞳珠里看清了自己的样子,他忽地半阖上眼皮,姿态谦卑。

“原来也在这里做的,是熟客。”

声音还是那般粗嘎呛人。

他们回到府上,师雪章抖开其中一件,是一种鲜妍的青绿色。

剩余的也只是深深浅浅的同色系,是他一直长穿的。

他比划着,发现的确尺寸合身。

就算是细窄得要命的腰身也无比适合。

好似是谁一寸寸量过,才能如此贴服。

师雪章靠坐在床榻上,头歪在柱头,腿忍不住晃荡着,房间里便漫出清脆的铃响。

他的足腕又带上了那圈金环。

现在师雪章才知道,师钦川从南疆的带回来的金环里有小小的虫子。

虽然都叫做‘蛊’,却并非话本里那般神通广大。

脚上的这枚是用来找人的。

那么怎么师钦川还没找来呢……

师雪章无意识地哼着小调,心中不住地流出酸涩的寂寞。

芸娘还活着,只是现在又嫁人了。

他被花匠领过去偷偷瞧过,他的娘亲面色红润,看起来过得不错。

芸娘爱着自己的孩子,只是每每发觉师雪章过得不错时,她的一颗心便扑在情郎身上,尤其是听闻他受着师钦川照顾时。

她甚至都没有想过,什么兄弟会照顾彼此一生,尤其是师雪章这样的身体。

师雪章尽管知道这点,还是觉得失落。

一开始他会希望师钦川来,又会希望师钦川不来。

时间一长,对方怎么都没有音讯,他变得只希望弟弟来。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师家也活出相依为命的时光。

师钦川怎么也没来。

师雪章不知道花匠的名字,一直被人照顾着。

花匠是师钦川的人,但每当他问道师钦川的下落,便会不再言语。

师雪章单方面跟花匠冷战了,除非必要,不愿再多说一句话,跟原本言笑晏晏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的足尖湿湿冷冷,鞋子还没脱。

这府上除去师雪章和花匠倒还有一人,是请来做饭洒扫的娘子,也会昭楚话,偶尔能跟师雪章聊起来。

她力气大,受花匠之托抱着木桶进来,怎地瞧见师雪章还湿淋淋的鞋子。

一时间立马丢下了木桶,也是有些急,略带口音的劝:“公子,快换鞋袜,免得人着凉了!”

无论见过多少面,依然神光生辉的美人坐起来,似乎有些失神。

“待会便换,现在我在想……”他摇头,面色不解,轻轻问,“芳姨,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清甜的嗓子即便说着再奇怪的语调也是黏的,芳姨一晃,师雪章以为她没听清,又说了一遍。

芳姨神色古怪:“这是哪家人在裁衣店说得……”

她见师雪章好奇,终于补上。

“是在说,他的腰身只有我一臂长。”

师雪章忽觉外面风雨大作。

芳姨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人的,尤其是师雪章这个表面柔和的主子,惯会应承下来偏生不去做。

只好去告诉花匠,‘状告’对方现时依然没有脱下沾湿的鞋袜。

花匠推开师雪章的房门时,昏暗的烛火摇曳着,雪色的美人仍穿着出门时那一袭衣衫,全身都是润的。

托在足掌上的鞋让水打湿,颜色深了一层,被它的主人勾着,始终没有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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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匠忍不住半跪下,欲要伸手去脱。

师雪章眼眶都似被冷红了,他的足被人包在手中,冻得都在发抖。

一只白生生的脚踩在花匠的膝盖上,一弯淡粉的指头都失了血色。

他自己滚热的掌心去温,却让师雪章抽了出来,视线顺着那只脚一直凝在其人的脸上。

师雪章的衣襟已然湿透,潮湿的脸颤抖着,他咬牙憋住一切声响,泪珠不停滚落。

精魅似的美人无声哭着,叫人看到了比刀剑加身还难受。

见到花匠那张称得可怖的脸,他终于遏制不住喉咙里的哽咽,又是愤怒又是痛苦,哭声逐渐变大,好似胃里的酸水都要呕出来。

足腕上的金环也因为他哭得发抖颤了起来。

师雪章带着哭腔怒骂:“你的主子知道你敢摸我的脚么?”

师钦川站起来,怎会不晓得自己的兄长什么都知道了。

他心疼地要命,嫌弃衣袖太过粗糙,只能用余有细腻的手腕为师雪章的抹泪,却叫那眼眶里的水愈发汹涌。

就算哭成这样,也如此漂亮,每见一次便心动一回。

师钦川第一次为这样的容色生出退缩之意。

还在师家的时候,他势在必得。

而现在,已经没有人会觉得,曾经相似又般配的两个人会相配了。

师雪章赤裸的脚踩在床榻上,他摸着弟弟的脸,连用来喝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软在师钦川身上,细瘦的手臂环住对方的脖颈,实在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坠在床榻之间。

那双弥漫着雾色的眼珠不住滴水,他凑在师钦川身边,用细嫩的面颊轻轻蹭着无数粗粝的伤疤。

师雪章的手指抓着弟弟的衣襟,指尖泛白。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叫出那个名字,“钦川,钦川……呜……”

师钦川好想细吻叫着自己名字的嘴。

师雪章为他流泪的样子如此可爱可怜,却是此生不想再见到一回。

哭软了的人将师钦川的脸都蹭湿了,先一步轻轻吻住了他的唇。

就连那个地方都满是伤痕。

苦涩的眼泪铺满了交缠的口,只有舌尖是甜的。

师雪章青涩地从凹凸不平的唇一路吻到了师钦川翻出爱潮的眼瞳,他的眼泪一滴一滴流到里面,心脏因为不住地抽痛快要死去。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流到里面,心脏因为不住地抽痛快要死去。

师雪章再也不想去管所谓的兄弟情谊血缘关系。

这个世界上最爱师雪章的人,永远只会是师钦川。

为此,师钦川已经付出了所有。

绝丽的美人嘴唇颤抖,哭得没有力气,被人揽着腰趴在胸前。

他的手指抚摸着师钦川的脸,半点也不害怕,每一次颤着眼睫心都抽得疼。

师钦川还是这么卑鄙,这么坏,轻而易举拿捏住了师雪章的心神,甚至让他学会思念。

他似一团烟雾,泣音则是雾中雨,穿着半湿的青衫,怎么都像是莲池里的精怪借着雨夜修成人形。

师雪章轻声的:“夫君,雪章很想你。”

河堤边惯有围着下棋的船夫,他们大江南北行船见闻极多。

这边吹嘘到自己见过一对极不相配的夫妇,两人在南疆坐了他的船去长野采莲,却很是恩爱。

他说自己从没见过那样美的人,以为是话本里的妖精,才会和另一个成双成对。

忽的,有一位冷情的青年丢了一枚银锭在他怀中,而后从怀中掏出包揽住的画卷。

卷轴展开,穿着红衣的美人笑眼弯弯。

他问:“是有这个人吗?”

收了钱的船夫瞧着,周围也拢上一群人去看画,喧闹的河堤都静了些。

船夫摸着胡子点头:“不过,他当时穿的青,倒是比这个颜色好看些。”

他晓得眼前的青年是来找人的,摇摇头。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再去就找不到咯。”

对方怔愣着,最后没多说什么,租了他的船说要去南疆。

“总还是,想再看看的。”

但却觉得,无论怎么追寻,那抹青绿依旧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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